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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瑞秋·厄尔是一个普通的英国青少年, 除了难以忍受朋友们把她的名字喊成“肥瑞”外，生活中没有任何烦恼，即使厄尔先生在半年前就抛弃了她和妈妈和老情人同居去了, 即使每天半夜爷爷都要用伦敦土腔咒骂一回空中的“眼睛”, 即使没完没了的大雨毁掉了厄尔家的地下室和瑞秋一半的衣服……

“快下来瑞秋！”闺蜜在阳台下喊她，就像一个不耐烦的罗密欧。

瑞秋探出一个脑袋去, 压低声音吼道：“我要下楼去拿一件雨衣！”

“你不需要！”闺蜜喊道，“阿奇开了车来！”她的尖利声线在雨夜里没遮没挡的。

糟糕。瑞秋在心里骂了一声，赶紧拎起还没准备好的背包，翻出窗户，用力抱紧墙外的水管，闭上眼一蹬脚, 滑落下来的同时滚进了花坛里。闺蜜赶紧把她拉了起来，赶在厄尔夫人听见动静赶过来之前把瑞秋塞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车里，并连声催促阿奇开车。

本就被混乱局面弄得神经紧张的阿奇一个倒车推翻两只垃圾箱后，咬着舌尖一踩油门扬长而去……并没有。闺蜜在后排用提包敲了敲座背：“小心着开！”

瑞秋听着哗哗的雨声和妈妈的尖叫声，心跳比雨刷器还乱, 连忙抓住闺蜜的胳膊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闺蜜盯着前路的路况，头也不回道：“内布沃斯……当然是内布沃斯！”

瑞秋当然知道他们在圣诞前夜偷溜出来是为了什么, 可是——“警卫队不会放我们出去的。”越是临近圣诞节, 街区内的戒备越是严密，大家都听闻了一些不安分子被街区警卫带走的消息。

但闺蜜两眼放光, 满是兴奋：“我们人多, 不是吗？除了我们, 今天肯定还有很多人要赶赴内布沃斯，他们不可能把我们全部抓走的。”

瑞秋脸色发白，没有说话。她不确定伊丽莎白的士兵也遵循“法不责众”。

但正如闺蜜所言，在小车离开住宅小区开上主道后，不多时，就有其它车辆跟他们会合了，却没有人探头出来打招呼，空气里只有细密急促的雨声，车内的气氛则凝滞沉重。

瑞秋看见了前方的灯光，忍不住侧头朝闺蜜道：“那也是我们的人吗？”

闺蜜这回没有开口，是阿奇颤抖的声音：“是……是警卫队……”

四辆警车列队排开，披着雨衣的警官们手持警棍，在摇摇晃晃的车灯光亮中朝他们咧嘴而笑。

1994年没有白色圣诞节，事实上，人们更像是度过了一个泥浆圣诞节。

住在内布沃斯附近的居民们，不少人在清晨时分就穿着雨靴，披着雨衣跋涉到了公园，却发现本应提前来调试设备布置场地的演出方并没有出场。偌大的公园里，只有零零散散三五成群的歌迷们在面面相觑。

演出通告上的开场时间是下午四点，不到中午十二点，公园里已经聚集了一万人左右，但也并没有更多的人到来了。人们顶着冷雨，焦躁不安地谈论着《安定法令》的相关消息，乐队成员失踪的传言也在雨帘中飘来飘去。

——听说是在迷桑郡？

——对，迷桑……好像是獾巷村。

——二十四辆车呢……

失望的情绪在整个内布沃斯公园上方弥漫，并在下午两点整警卫队们陆续出现包围场地时达到顶峰，预感到自己陷入围剿骗局的歌迷们顿时爆发出强烈的反抗意识，一齐冲向出口，打算用手上的应援荧光棒和铃鼓与警卫们一决高下。

“就是他们！他们抓走了Oasis！”有人在高呼。

鸣枪。示威。

大约十分钟的混乱后，更多的有ER标志的车辆出现在视野里，发现己方完全不占优势的歌迷们在沉默抵抗中酝酿着究竟该反扑还是投降。

但这一次，从车上下来的似乎不止是制服警。

从第一辆车上走下来几个神色惶惶的年轻人，他们身上依然穿着雨衣，向前走了几步后，终于发现了自己出现在了什么场地，而将他们带过来的那位制服警加入了警卫队列后，整个队伍迅速调整了站位，让出了一个通向演出场地的入口。年轻人们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走进了“包围圈”。

挤在最前排与警卫队发生冲突的歌迷们渐渐冷静下来，他们发现其后到来的车辆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且在最初的几波警车过后，陆续赶到的车辆就不那么整齐了，货车、房车、拖拉机……它们将整个内布沃斯公园包围得严严实实，假如现在有人在公园里放一把火，能跑出去的可能不多……

然而已经进入了公园内的人们却完全没有考虑安全隐患的问题，他们正忙于互相询问“发生了啥”并互相散播疑惑。

在演出正式开始前，公园内已经塞进了二十五万人，而且还有更多的车辆正在朝这里赶来；而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除了“人山人海红旗招展”之外很难再产生其它感受。只有一个疑问是共同的：Oasis在哪？

事实上，演出方的工作人员们似乎已经跟着车队们到来了，他们不声不响地检查了公园内不同方向的音响和喇叭，并在舞台后方挂出了乐队合照及“Oasis”的标志。

四点差五分，围绕内布沃斯排布的警卫们分成两队，分别在内外场维持秩序，而随着时间逼近整点，歌迷们也渐渐闭上了嘴，在紧张和期待中盯着依然空荡荡的舞台——Oasis在哪？

瑞秋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她在这沉默中还感受到一股疼痛，低头一看，闺蜜正紧紧把自己一只胳臂攥得发白！就在这走神的一瞬，秒针指向了12，舞台方向传来一瞬破空声，在瑞秋抬头之前，欢呼声就掀开了雨帘。

卢平扶稳了背着吉他的Noel，也被这扑面而来的山呼声震撼了一秒，但还是低声提醒吉他手：“第一次幻影移形可能会有呕吐感……你还忍得住吧？”

麦克风正在面前，Noel能说忍不住吗，他只是脸色有点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