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二章(1 / 2)
张妈妈同意了让李红袖与楼京墨一个屋, 这还正愁要怎么管教刚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小姑娘, 她可是花了钱买的人, 绝不能让银子打水漂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可以饿着两人, 但不能让人给饿死了。为此, 张妈妈还特意摸了摸了两人的额头, 不见她们有什么发热之类的症状。眼见时近子时,这就先把人送到正常屋子里,随意给些吃的,等明日再说其他。
楼京墨已经是在饿死的边缘徘徊着, 如果给她一头牛都能吞了, 可是当两人被换到一间正常屋里,送来的伙食仅仅是一个白面馒头与一碗粥。
“粥里有药。”楼京墨尝了一口就察觉出了不对,粥里不是什么稀罕的毒但会让人身体乏力,想必也是妓院用来控制新人的惯用伎俩, 免得她们是佯装听话而跑路。“如果接连吃上十天半个月, 那怕是别想顺利走出城。”
李红袖也饿得慌但还是放下粥碗, 拿起了白面馒头,“粥里下了药, 这馒头应该没有问题吧?对了,小砚还学会医术?”
楼京墨点了点头,她初来此世接触的第一个人是李红袖, 而已经编造了一段身份就会不断完善故事。“我会认一些草药, 曾经与哥哥说定想开一家大药铺。”
从广西到嘉兴, 九年来林强都没做过什么长工, 他辩解自己不是人贩子,又要去哪里找证明此身是真有亲眷托付他收养的。再结合林强的种种行为,怎么看都不似一个慈善的养父,而让楼京墨说的故事才化作了真相。
“粥里的药味不重,和盐味混在一起不好认。张萍肯定认为我们吃不出来。”
楼京墨未免隔墙有耳,与李红袖是咬着耳朵说话,谁让这几天她们处在观望期。“我们把粥先倒在夜香桶里。醉仙楼里各房一般在每日晚饭后去茅房里倾倒此物,我们屋里的也要到明天天黑后才能倒掉。”
李红袖环视了一圈房间,屋里还养着半死不活不过的松树盆景,“那就再挖些土混着倒进去,万一他们大清早来开桶检查还能混过去。”
土加粥搅拌一下,还真能得到一种令人反胃的视觉效果。
楼京墨从林仙儿的记忆得知,醉仙楼针对防范楼里姑娘的跑路意识尚未达到如此地步,但也非常赞同李红袖的提议,小心驶得万年船。
两人为增加饱腹感先细嚼慢咽地把馒头吃完,随即就捣鼓其制作新鲜出炉的夜香,便也是涌上了难以克制的疲惫感一同躺到了床上。
“我算过了,醉仙楼的打手一共有二十八人,白天的看守没晚上严格,但前后两道门从不缺人,正常情况下从门逃的可能性太小了。”
楼京墨仔细把有关醉仙楼的布局记忆理了一遍,也亏林仙儿之前做的是烧水洗衣的活,大致把整个妓院都走过一遍。
“这几天我们都要顺着张萍来,好好休息恢复体力,逃走要一击必中。如果没法走门就要爬墙了,醉仙楼的的墙很高,但在西侧的茅厕刚好挨着墙很近,我们可以借力上去。而墙外侧是一棵树,正好能顺着树下去。红袖姐,你会翻墙爬树吗?”
等待李蓝衫来找妹妹终究被动,毕竟乡试一考七天,这才刚刚过去两天。李蓝衫出了贡院,再从杭州寻找李红袖被何人所拐的线索,还指不定是否能够有所收获。
“我学过一些粗浅的功夫,爬树翻墙没问题。”李红袖说起李蓝衫早有打算,如果他将来过不了院试就去武当拜师,“哥哥认识一些江湖人,说不定我们逃出醉仙楼,回程的路上就能和他们遇到。”
黑夜里,李红袖说起她出生在保定,四岁时父亲死在了任上,母亲便带着她与李蓝衫回到了江南老家,不曾想一到江南母亲也病逝了。
李红袖的家距离杭州不远,双亲亡故,她从六岁就与哥哥一起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因为她的记性特别好又通文墨,能将所听所闻的各种小事都汇集起来,先后跟过说书先生一起在茶馆里说书,后来还写本子给戏班表演,五年里几乎是走遍了江南。
“小砚放心,我走过几回从此去杭州的乡间小道。只要能顺利出城,就有把握不被逮住。”
李红袖知道醉仙楼这般的妓院必然与地头蛇相熟,她们逃出去后必须要避人耳目,至于报官那等事,在未知官府与张萍的关系前还是别多此一举。
其实,不论走官道或者乡间小道,都是各有各的风险。官道或遇追兵,而山间许遇野兽。
楼京墨却还是倾向于山间,她能顺手采集草药,便不似当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办法制药一下子就把张萍、林强、打手们都要弄晕了。
问题绕回了如何离开醉仙楼。现在两人离开了小黑屋,住的房间门是不被反锁,走道里也没打手看门,可是楼里前后院落定时有打手巡视。
假设找到借口避开了巡视打手的盘问,走前后大门的话,别说什么乔装打扮,但论她们的身高就难以蒙混过关。
再说前往茅房边翻墙。白天守卫薄弱,但翻墙之举难免被人瞧见,假设墙外人叫嚷一句,都有可能被发现。夜色是帮忙掩去了身形,但守卫与巡视却多了好几倍,还是容易被发现。
两人都琢磨着正确的跑路姿势,这一想就是十天。十天中春风一吹,院子里的花都开了。
楼京墨凝神看向其中一株白花,正似一串倒挂的小钟。她毫不犹豫地用衣角包住其根茎将它折了下来,可惜整个花园里只有这孤零零的一株铃兰,而它生张在花丛间一点都不显眼,多半是种子随风飘无心而成。
“仙儿,你有心情折花了。”林强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路过一瞅后院花丛中的楼京墨。这会是越看越觉得张萍的专业识人本领,他没白养林仙儿九年,往后必定能父借女贵,过上富贵荣华的好日子。
林强笑呵呵地说,“仙儿,你想通就好。趁着年纪小好好和张妈妈学,以后能赚大把的金银,什么绫罗绸缎、什么山珍海味都是用之不尽。”
楼京墨侧身看向林强,林仙儿记忆里林强算不得慈父,但一路南到北也没有真的饿死她。这几日没见林强,两人还没谈一谈张妈妈提议的四六开。“你真的要把仙儿一直留在醉仙楼?那么张妈妈说的四成里面……”
“快别提钱!现在给你钱,你能做什么,还不如都放在我手里,往后等你出嫁了总会给你办一笔嫁妆。”
林强又想起了他的放长线大鱼计划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生怕张妈妈比他会收拢人心,这就低语补充了几句,“我到底养了你九年,早就把你当亲女儿看。张妈妈可不是什么善茬,你跟着学本事就好,可不能真把她当做张姨。你同屋的小李是被人贩子拐来卖进楼的,你快十岁了该知道一些事,自卖自身入青楼不犯法,但买人贩子的货可不好说了。”
“醉仙楼的姑娘有七成都来历不明,都是张妈妈从人贩子手里买来后,软硬兼施调//教成了现在的样子。爹可不吓唬你,更不骗你,张妈妈手里还有着人命。”
林强说着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才又道,“所以我们要父女同心,爹给你透个底,我们先在醉仙楼里呆着,等过上两三年攒够资本就走。”
不会害自己的女儿?过上两三年就走?
林强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说得漂亮。张萍手染人命,他林强就是好人吗?恐怕是前脚离开醉仙楼,后脚继续被被他当做摇钱树。
楼京墨心说难怪林仙儿最恨的人是林强。张萍开青楼从人贩子手里买女孩入楼自然算不得好人,却都抵不过被视作父亲的林强背叛了她。
“好,我听你的话。不过,你能许我一件东西吗?把坠子给我,它不值几个钱,对我来说,好歹是个念想。”
林强下意识就要反驳,但又不想把关系弄僵,如今他并非林仙儿生父的事情也曝光了,对小女孩还是要哄着,他是把坠子从脖子上扯下来。
“那你收好了,我真不知你亲生父母是谁。当年战乱死了不少人,他们若非死了,又怎么能会把婴儿交给旁人抚养。仙儿,我们才是父女,以后要相依相扶一辈子。”
“你也放心,我必会如你所愿。”如你所愿,送你去与林仙儿在地下相聚。
楼京墨收好了古银坠子就往房里走,抓紧时间去炼制铃兰花的毒。
张妈妈早上说了今夜让她去林强屋里三人一同吃饭签契书,从明天起她与李红袖就该去训练了。
这一株铃兰来得正是时候,它从根到花都有毒,即便是保存鲜花的水也有毒,服用之后,恶心呕吐、头晕昏迷、心力衰竭,是因个人体质与毒性强烈而不同。
由于仅有一支而手边缺少炼药的器皿,所以才只能弄出一小瓶汁液,刚好够毒晕两人的分量。
林强恐怕不会想到他的一番苦口婆心,让楼京墨坚定了一个逃亡计划。
她把林仙儿为数不多的小物件取回了房,正用这些物件小心地提取凝榨铃兰毒汁,李红袖却是白着一张脸进了门。
“太恶心了!原来张萍是那么训练人的。我们真的不能继续呆着了,我可一点都不想学什么坐缸,我们必今晚离开。”
李红袖被张萍带去围观式教育,让她看一看院子里的姑娘都要学些什么,以及让不听话的惩罚下场。她是半点不愿回忆所见的一切,“咦?小砚,你从哪里摘到的铃兰,这是在炼毒?”
楼京墨也没有想再等,因为多了对当下江南了解的李红袖,大大缩短了她原本对外界世情的调查时间,并且最终做出了如何逃的决定。何况,今日又采到了一株铃兰花。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铃兰开得正是好时候,是上天告诉我们应该走了。今夜,我去林强屋里与张萍一起吃饭,这东西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楼京墨说着盖上瓷瓶的小盖子。她已经答应了林强早到片刻,帮忙端菜盛饭,还怕找不到下毒的机会吗。“红袖姐把行李准备好,今夜势必要乱一场——火烧醉仙楼。”
这十天,两人在不让他人怀疑的情况下,分不同时段观察了醉仙楼的打手巡防。结论是既然白天或夜黑都不易出逃,那么就只能人为制造一场动乱而趁乱逃走。
比如说点了几处易着火的地方,再比如今夜烧了林强住的房子,而里面还有昏迷张萍,是让外头的打手们不得不分神来救。
火势一起,前后门处可能还有人来人往,但西侧茅房位置距离井水水源最远。届时人们都去挑水了,就是两人翻墙的好时机。
“好!一鼓作气,你点林强的屋子,我在院子里四处点火。不贪功冒进,他们一乱,我们就往茅房方向撤,翻墙走人!”
李红袖深吸了一口气,她只在自己的故事中写趁火打劫之乱,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要亲自下场来一场放火而逃。
一想到夜里火势将起,李红袖不知怎么还有些小激动,她看向楼京墨淡笑的脸,心说这一定不是近墨者黑。
入夜万事俱备,只欠几把火。
林强屋内。
张妈妈笑呵呵地将契约书收到怀中,又高兴地喝了一杯酒。她就说关小黑屋对八九岁的女娃最奏效,这不就乖乖地顺从了。“仙儿放心,张姨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将来不管是哪个男人想见你,一定都是捧着大把银票而来。你绝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是啊,多谢萍儿了。来我们再干一杯。”林强也是笑容满面,他想到将来有一个有钱又听话的女婿,这是别有用心地和张妈妈又喝了几杯酒。
楼京墨在桌上不断给两人布菜,她更是一脸虚心地听一男一女自认为不会害人的训话,三不五时符合两句,而静静等待着他们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推杯换盏,三刻钟过去。
张妈妈忽然眼前一黑,还以为是今天黄酒喝多了上头,刚要放下筷子去揉眉心却只觉心口抽痛起来。来不及说什么,就咚的一下脑袋磕在了桌上。
“萍儿,你酒量不行啊!听你吹的好像能喝几坛似的。”
林强站起来要去推一把张妈妈,却不想刚刚起身也心悸起来,也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他骂了一句脏话就看向楼京墨,觉得桌前的人也有些重影了,“仙儿,还不扶我起来。”
楼京墨迅速从张妈妈发间抽下一根玉簪就走到林强身边,在林强勉强抬手想要借一把力气之际,她一言不发地就手起簪落,只见将玉簪全部没入林强头顶死穴。
“你!”林强只觉脑袋炸裂一般地疼,疼得他彻底没了昏沉的感觉,但是为时已晚,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才九岁大的养女竟会如此快准狠的杀人手段。忽然,他背后渗透了冷汗,视线模糊之中他发现眼前人与林大丫的不同,比如说那种温和又残忍的眼神。“你到底是谁?”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杀人。不过,杀你也是了断一场因果,遂了她的心愿。你想知道更多就下去问林仙儿吧。”
楼京墨深知反派死于话多,而她从没有取人性命还喜欢叨叨叨的习惯,立即转身看向桌上迷糊睁眼的张妈妈,将一团擦桌布塞入她的嘴中。
在张妈妈无用的挣扎中,撕裂她的衣物把人绑在了椅子上,没有理会她的呜呜呜,在其越发害怕的眼神下将剩下的酒洒了一地。
“你刚才在饭桌上说,那些被人贩子绑了女孩运气不好,谁让她们长得漂亮活该被绑,而你把她们买到楼里是在做善事。
善与恶,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我自问没足够的资格评判,就把一切交给上天吧。你若是做了足够多的善事,看看今天会不会好运地逃出火场。”
楼京墨搜走了来林强与张妈妈的随身财物,她就将那一纸契约书凑近蜡烛。火苗瞬间烧卷纸张,而薄薄一页纸落到地上,它与洒落的酒刚一接触火势轰然而起。
张妈妈眼泪哗哗地流下,眼睁睁地看着楼京墨出房关上了门,她心里的惊恐已经到了顶点,不断地挣扎却手脚无力,只是弄倒了椅子反而见大火就这样烧了过来。
“不好!走水啦!”“王大,这里也走水了!”
“快来人,林强那头的房子烧着了,张妈妈还在里面啊!”
醉仙楼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没有人还有闲功夫去管有两人翻过了茅厕的墙头。
楼京墨凭着记忆带着李红袖一路朝北门而去。由于天色夜晚无处去置办马车等物,只能靠着双脚向杭州方向走,而要抓紧这一夜最关键的逃亡时刻,避免醉仙楼的人马追来。
不过,作为东家的张妈妈一死,醉仙楼的追兵何时会来也是一个好问题。所以说那一把杀人的火不得不放,人在江湖要么狠要么忍,而仁慈两字往往建立在非凡实力之上。
一夜赶路,谁也没有喊累。
李红袖果然熟悉山间小路,一路上还能摘到不少当季的野果果腹。当天色蒙蒙亮,在李红袖的指路下来到河岸边,此处有她搭乘过几次的船家,能确保对方与醉仙楼无关,两人便是水路往杭州去。
黄昏时分,李红袖再度踏入杭州城的祥悦客栈,看到胖掌柜的那一瞬是止不住流泪了。
“哎呦!小李姑娘,你终于出现了。”胖掌柜急匆匆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是不是撞到了柜台,便对着店小二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衙门通知李大人,告诉他李举人的妹妹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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