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1 / 2)
电视屏幕里,闪过洁白美丽的训练馆外观,镜头一转,是婷宜穿着紫色露肩连衣裙的画面,她巧笑嫣兮,对着记者的话筒说:
“我已经正式开始进行系统训练,目前状态回升很快。”
电视机前面的晓萤皱眉。
镜头又一转,婷宜已经穿上雪白的道服,梳着高高的马尾,英气中透着妩媚,在摄像机前做着基本动作的练习。
画外音——
“目前,方婷宜暂停了大部分的社会活动,据说也拒绝了好几支广告代言的机会,专心投入备战世锦赛的训练中。著名跆拳道教练沈柠介绍说,方婷宜状态恢复得非常好,有信心能够在世锦赛中取得突破性的好成绩。”
镜头再转——
屏幕中出现了百草!
庭院里,小弟子们禁不住兴奋地喊出声!
然而,却只闪过百草的几个侧面,甚至背影,只能看到她的道服很旧,头发很短很乱,连一个正面的镜头都没有。
“呀——!”
屏幕里,婷宜试探着进攻,百草防守。
“呀——!”
婷宜高高跃起,向百草踢出下劈!
“呀——!”
百草在空中踢出“旋风百草连环踢”前两脚的时候,婷宜高喊着,右脚重重踢出一记横踢……
然后。
就没了。
没有百草那震惊全场的第三脚,没有婷宜被结结实实踢中胸口,连着踉跄几步,坐倒在垫子上的画面,也没有百草第二次得分的画面。所有闪过的镜头,都是婷宜光芒万丈英姿飒爽的场面。
“……”
晓萤惊呆了。
夜风沁凉沁凉,晓萤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大张着嘴巴,她懵住了,喃喃地说:
“……怎么……怎么回事……”
百草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那台电视机。
屏幕里出现记者手拿话筒站在训练馆前面的镜头。
“……婷宜,在刚才的队内练习赛中,可以看出你的状态非常的好,你对即将开始的世锦赛有信心吗?”
“有。”
婷宜依旧穿着道服,浑身清爽。
“你觉得自己可以取得什么样的名次?”
“首先确保能够进入前四,然后去争取更好的成绩。”
“加油!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谢谢。”
她谦逊地微笑。
“怎么可以这样!”
猛地站起来,晓萤指住电视机,怒声喊:
“太无耻了!明明是百草赢了!明明紧接着百草就要踢出第三脚,为什么要把镜头砍掉!还说什么在练习赛里状态非常的好,就算没有长眼睛,看不出来谁胜了,难道也没有长耳朵,听不懂沈教练宣布的胜出者是谁吗?”
晓萤气得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气死我了!……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太不公平了……气死我了——!!!!”
松柏道馆的小弟子们傻傻地看看已经结束岸阳新闻的电视机,又看向气得哭出来的晓萤,其中一些年龄小的女弟子忍不住跟着一起开始哭。亦枫叹口气,他向有些不明所以的秀琴她们解释了几句之后,走过去拍拍晓萤的肩膀,说: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百草都没哭,你别让她更难过了。”
树影婆娑。
月如弯钩。
百草呆呆地继续坐在电视机前面。
她没有哭。
只是肩膀僵硬得发紧。
“啪!”
电视机被人关掉。
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看了眼僵坐的百草,淡淡地对在场的弟子们说:
“都回去吧。”
亦枫帮忙吆喝着众弟子们,该学习的去学习,该练功的去练功,又把仍旧委屈不平的晓萤拉走,一会儿的功夫,庭院里就只剩下了若白和百草两个人。
“这就是你和婷宜之间的差距。”
夜风吹来,若白的声音中也有着冷意。
“仅仅靠一次胜利,无法影响到婷宜的地位。你必须不断地努力,用接下来每一次的获胜,让任何人都无法再忽视你。”
*** ***
月光如水。
同样洒照在贤武道馆。
婷宜跪坐在米黄色的榻榻米上,不敢去看身前那位雪白头发的老人。老人盘膝而坐,神情严肃,认真地看着关于下午练习赛的录像,对比赛中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不时把某个片段倒回去,再看一遍。
看到百草在空中连续踢出三脚时。
老人的白眉动了动。
看到婷宜在失去一分后,又再失去一分,老人怒哼一声,劈手一掌向婷宜的脑袋削去,婷宜不敢闪躲,脸色苍白地硬生生吃了这一掌。
“混账!”
录像看完,老人眼冒怒火,瞪向垂首噤声的婷宜: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打扮、买漂亮衣服、谈恋爱、拍广告、当明星,你的心思有没有一丁点放在跆拳道上!你干脆跟你哥一样,放弃跆拳道,去做你的千金大小姐吧!”
“外公!”
婷宜惊恐地抬头。
“不要叫我外公,贤武道馆没有像你这样不长进的传人!”老人怒不可遏。
“外公,我知道我错了……”婷宜眼神一黯,眼圈红了,“……我的确荒废了太多练功的时间,今天输掉这场练习赛,我心里也很难过……”
“队内的练习赛都会输,你怎么去参加世锦赛!”看见婷宜的泪水一滴滴无声地滴落在榻榻米上,老人虽然还是怒喝,声音却已放缓了些,“韩国的恩秀是什么样的训练状态,你是什么样的训练状态!我看你不但没有缩小跟恩秀之间的距离,反而又被她甩下了一程!”
婷宜的泪水落得更急。
老人瞪了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说:
“上个月我去了趟昌海道馆,见到了恩秀。唉,这孩子年纪轻轻,但是无论从智慧、反应、腿法,都已经完全是大师级的水平。”
婷宜闷声不吭。
老人站起身,走到窗边,遥望夜空中的月亮。
“阿婷,自从你哥退出跆拳道,外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不仅仅是外公的希望,还有你妈妈的希望,如果你妈妈还活着……”
婷宜的眼圈又红了。
“世锦赛固然是跆拳道界的盛事,但是奥运会更加是代表一个国家,为国家夺取荣誉的时刻。外公希望你,能够将这个荣誉为国家拿到。”老人的背影沧桑孤独,“当年你妈妈没有等到跆拳道进入奥运会,是她毕生的遗憾。原本以为阿皓可以做到,他却背叛了跆拳道。”
“哥是不得已的……”
婷宜忍不住想为哥哥辩解,可是,又不知道要不要将原因告诉外公。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放弃了跆拳道,就是背叛!不仅是背叛了跆拳道,更是背叛了你们的妈妈!”老人不想听任何解释。
“从现在开始,两个月不许离开贤武道馆,进行封闭式的练习,把你所有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推掉,也不许偷偷溜出去见初原那小子!”老人厉声说。
“……”
婷宜哀求地看着老人。
“听到没有!否则就不要再踏入贤武道馆!”老人怒喝。
“……是,”婷宜无奈地说,转念又想到,“可是沈柠教练那里,我忽然不去训练……”
“我会亲自打电话给阿柠!”
“……哦。”
婷宜知道,沈柠教练对外公十分的敬重。
沈柠教练当年是外公的闭门弟子,不仅学得了外公的腿法,而且从外公这里学走了一整套系统的跆拳道训练方法。以前沈柠教练在国家队时,也常常邀请外公去指导她的队员。
“还有,那个叫戚百草的女孩子,”老人沉思说,“你要留心,她可能会成为你在国内最强劲的对手。”
*** ***
第二天,所有的报纸和新闻节目里,跟前一晚的岸阳晚间新闻一样,全部报道的都是婷宜训练状态大勇,本次跆拳道世锦赛她很有可能取得突破性的好成绩。
所有出现的画面,也都是婷宜向百草发起进攻的场景。
训练馆内。
储物柜前的气氛有些尴尬。
队员们纷纷顾左右而言他,讨论着一些相关不相关的话题,小心翼翼地回避昨天练习赛和那些新闻报道。同在一个队,无论对婷宜表示支持,还是对百草表示安慰,都是不太合适的。
晓萤也明白这些。
所以她无精打采地把书包从储物柜里拿出来,就闷闷地先走了,连百草都没等。
“给你。”
等其他队员都离开了,光雅仿佛不耐烦地把一包东西递过来。百草正在开储物柜的柜门,她闻声看去,见是一只小纸袋,里面装着一塑料袋的坚果。
“这是什么?”
百草伸手去接。
“长寿果,是……是你师父给你的,”没好气地将纸袋扔给她,光雅挣扎了一下,又说,“他让我替他转达一声,祝你生日快乐。”
浓浓的巧克力味道扑鼻而来。
上次跟师父路过炒货铺门口的时候,店员有送给她和师父试吃。剥开硬硬的壳,里面的果仁又厚又长,看起来很像核桃,却要酥脆很多,还带着一股浓香。
“是你在全胜道馆的师父,不是你那个松柏道馆的师父,”光雅凶巴巴地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
小心翼翼地捧着纸袋,百草用手指碰了碰那些长寿果,不舍得吃。长寿果那么贵,师父怎么居然买了这么多。
见到她这个模样,光雅抿抿嘴唇,说:
“里面还有一块巧克力,是我给你的。”
百草吃惊地抬起头。
“看什么!那是我吃不掉才给你的!可不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光雅急得脸红了,“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肉麻死了!我警告你啊,你别误会,我还是很讨厌你的!”
看着光雅慌慌张张背起书包匆忙跑走的背影,百草忍不住露出有点冒傻气的笑容,低头摸着被塞在纸袋最里面的那块巧克力。
从小到大,只有师父知道她的生日。
每年生日的时候,师父都会买些好吃的给她,都是平时舍不得买来吃的。虽然几乎每年她吃不了两口,就会被光雅恶狠狠地抢走,但是她一点也不生气。
如果师父知道那些好吃的其实都是被光雅吃掉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吱纽。”
旋开储物柜的柜门,百草拿出书包,小心翼翼地将装着长寿果和巧克力的纸袋放进去,然后去拿柜子里的衣服……
咦。
她怔了怔。
也许哪个队员放错了地方,她的柜子里竟然有一套雪白的道服,左右看看,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虽然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她从来不锁柜门,但是,大家应该都很熟悉自己储物柜的位置,不太可能放错才对啊。
疑惑地盯着那套道服。
发现在它上面还有一张卡片。
乳白色的卡片,上面绘着几颗漂亮的草莓,她打开那张卡片,里面是清秀隽永的字迹,她的心脏突然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百草,
生日快乐。
初原”
阳光照耀在雪白的道服上,簇新簇新,上面还吊着标牌,她认得,那是全球最好的运动厂商生产的。做梦般的,她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又摸了摸它。
道服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地翻开它,如同寻宝一般,她竟然又看到一只草莓发卡!
那发夹上的小小的晶莹剔透般的漂亮草莓,跟他以前送她的那只发圈上的草莓一模一样,百草将它放在掌心,呼吸屏得紧紧地瞅着它。
那晚在夜市遇到初原师兄的时候……
原来,他竟然注意到了她手中拿着这只发夹。
*** ***
回到道馆,吃完晚饭,离晚课训练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百草心脏砰砰跳地拿着簇新的道服在房间的镜子前比来比去,终于脸红着下了决心,飞快地换下身上的旧道服,换上这身新道服。
通往小木屋的路面干干净净。
这三年来,虽然木屋的门一直都紧锁着,她几乎每天都过来打扫。木屋门前的溪水哗啦啦地流淌,大榕树的枝叶更加茂密,在四起的暮霭中,木屋的窗户透出灯光,门上的锁已经不见了,她抬起手,却又呆呆地,半晌没有敲下去。
“吱嘎。”
木门从里面打开。
初原含笑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
“刚才就从窗户看到你过来了。门没有关,怎么不知道进来,在这里傻傻地站着。”
这样温柔的声音。
百草的喉咙干涩住,有种莫名的情绪使她的眼底忽然湿润起来,她急忙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让我看看,这套道服合不合身。”进屋后,初原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微笑说,“原本打算在美国买好道服,一回国就送给你,但是不知道你具体的身高,还是决定回国后再买。这段时间,学校实习的事情太忙,又没有顾得上,所以竟然一直拖到今天。”
百草僵僵地坐着。
她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忽然嘴笨得什么也不会说了。
“晓萤说,你已经是黑带了,恭喜你。”
又摸摸她的脑袋,初原笑了,说: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今天在训练中心也是,见到我就闷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我离开这么久,你觉得我太陌生,所以不想跟我说话?”
“不是的!”
百草急忙说。
“我……我以为……初原师兄不记得我了……”
她死死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
“你还记得她吗?她是戚百草。”
婷宜的声音响起,她跟初原并肩站在一起,两人同样的眉目如画,就像一双璧人。她看了看百草,笑盈盈地向他介绍说:
“你别看她以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这三年来……”
……
“是百草不记得‘初原前辈’了才对。”初原微笑,“没有写信,没有email,我打电话回来,你也总是不在。”
“我……”
百草急得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过写信,可是,可是邮费太贵了……我没有电脑,发不了电子邮件……我训练的时间太多,所以常常不在宿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我……我一直都记得初原师兄……”
越说越觉得内疚,她紧紧握住藏在掌心的那支钢笔。终于,鼓足勇气,手臂伸地直直的,她面红耳赤将它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我想送你的生日礼物……可是……可是……你的生日已经过去很久了……”
黑色的钢笔。
拿在手中有微沉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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