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再临危机(1 / 2)
正如左少卿昨夜预感到的,早晨大雨,有风。
南京六月初入夏,天已暖和。但遇到大雨如泼如幕,又有阵风侵袭过来,衣服半湿时,也会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寒冷。
早上七点,程云发和左少卿带着各自的人,先从守所提出梁吉成,然后乘车去了南埔西巷老餐馆。老餐馆周围已经布置了一些人。只片刻,他们就被雨淋得精湿,在风雨中藏身屋檐下,阵阵地发抖。
老餐馆的楼梯上和走廊里也布置了人。几个特务押着梁吉成下了车,走进大门。左少卿和程云发站在楼门口,冷冷地着他从面前走过,着他被推着走上楼梯。
左少卿和程云发随后也上了楼梯。拐进走廊,她见特务们押着梁吉成,正站在十二号门前等着。
梁吉成这个时候仍半低着头,藏起眼睛,只瞄着脚前一尺远的地方。
左少卿从他面前经过时,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左少卿心中警觉。他既然已经愿意坦白,为什么还要紧张?她一时想不出原因。
屋里一片狼藉。所有的箱柜都敞开着,所有的抽屉都扔在地上。一些家具东倒西歪,遍地书籍和纸张。这里显然经过彻底的搜查。房间的四面和窗前都布置了人,以防发生意外。左少卿回头着程云发和右少卿,向他们点点头。
程云发向外一招手,特务们推着梁吉成进了屋里。
房间里天花板的西北角,有一个可供人上下维修的小窗口。梁吉成进门后,向那个小窗口了一会儿,然后就把目光投向天花板的东北角。那里什么也不出来。但他却定定地着天花板的东北角。所有的人都抬头着天花板东北角。但那里除了在墙壁上有一些被敲打过的痕迹外,什么也不出来。
梁吉成扭回头,定定地着左少卿。他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指着墙边的一张办公桌说:“请把那张桌子,抬到那个墙角。”他指的是房间的东北角。
左少卿向旁边的几个人挥了一下手。几个特务走过去抬桌子。那是一张很大的办公桌,俗称“两头沉”。在这个杂乱的房间里,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桌子的上层有三个大抽屉,下面的桌体,一边也是抽屉,另一边是一个小柜子。那个桌子非常沉重,四个特务费力地把桌子抬到墙角下。所有的人都抬头着墙角的天花板。
一个特务正抬腿爬上桌子。
左少卿下意识地一眼梁吉成。一瞬间,见的他的眼睛正向地面。他的正是刚才放桌子的地方。桌子抬走后,地面上留下两个长方形的印痕。在靠墙的那个印痕里,似乎有些异样,好像有细细的缝隙,也构成长方形。左少卿愣怔片刻,突然意识到,那是一个洞口。
站在桌上的特务敲打着天花板,回头问:“喂,你说在什么地方?”
所有的人,都随着他的敲打着天花板。
左少卿身上却似有闪电掠过,神经簌簌地震颤。她指着梁吉成大叫:“抓住他!”并向他猛扑过去。
几乎与此同时,梁吉成猛地推开身边的特务。那个特务踉跄后退,挡住左少卿。梁吉成同时纵身跃起,向墙边那个长方形的印痕冲过去,并高高跳起。他的双腿在空中蜷缩,两脚并拢,一瞬间便重重地踏在那个长方形的印痕上。屋里的人都听到,地板下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那个印痕里出现一个长方形的洞口。梁吉成的身体在洞口边撞了一下,便掉进洞口里,眨眼就消失了。
左少卿推开挡着她的特务,扑过去,但只扯到他的衣服边,却没有抓住。她眼睁睁地着梁吉成消失在那个洞口里。她飞快地掏出手枪,对准洞口。但她立即克制住开枪的念头,抬头大叫:“陈三虎,下!”
正站在旁边的陈三虎,立刻醒悟,弯腰坐在洞口,伸进去两条腿,寻找可以踩踏的地方,下进洞里。左少卿又一挥手,另一个特务也下进洞口里。
左少卿回头喊:“到楼下去找!到外面去找!快去!快去!”
特务们醒悟过来,蜂拥冲出房间,乱纷纷地跑下楼梯。
屋里只剩下程云发和左少卿、右少卿,他们互相瞪视着。左少卿冲到窗前,一掌推开窗户,向下面张望。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弄清楚这栋楼房的结构,以及那个洞口的由来。
这栋楼房原来是一家餐馆。那个洞口,其实是以前的烟道。烟道约两尺宽,用砖砌成,直通房顶。餐馆改成住房后,楼上的烟道被拆除。但楼下这一截烟道,因为支撑房梁,所以没拆。烟道直通楼下的大灶,而大灶又紧挨着下水道,竟被改建成了一条逃跑或隐匿的通道。
陈三虎沿着这条通道,几经周转,又爬过很长一段下水道。当他满身污泥,终于钻出下水道井口时,外面大雨滂沱,冲刷着他。他站在井口四面张望,周围没有一个行人,自然也没有人见从这里钻出去的梁吉成。而雨水,把地面上的痕迹都冲刷掉了。他只得重回老餐馆。
但左少卿他们,还是有一点收获。又有两个特务钻进洞口搜查时,竟从墙壁的凹槽里找到一部电台。
左少卿怒火中烧,却说不出话来。她被这个梁吉成耍了,并且耍得很惨。一个小时后,他们带着人离开老餐馆。
回到局本部,二处的工作会立刻召开。今早行动的汇报,只十分钟就汇报完了,接下来就是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叶公瑾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一个共党分子,戴着手铐,竟在那么多人面前,轻松逃脱。简直是一群饭桶,一群饭桶!带梁吉成去现场指认,这是他同意的。但这却是左少卿提出的建议!这一点尤其让他愤怒。
叶公瑾此时已经在考虑,他应该如何处理左少卿。对左少卿的审查,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该结束了。
叶公瑾在心里回顾一下。三月二十六日,右少卿逃出中条山,回到局本部。从这一天起,两个少卿都被软禁审查。四月底,两个少卿恢复行动自由。从这一天算起来,对左少卿的暗中调查,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月多了。他在想,也许现在可以借这个机会,结束这件事了。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在座的军官们,都察觉到叶公瑾将要做出重要决定,不安地垂着眼睛。
左少卿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一切都可能要在今天结束。她心中一片冰冷,血液似已凝固,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的。她从内凉到外,脸色更是在白里透出青色。她唯有咬紧牙关,在绝望中坚持着。对她来说,此时的沉默,也如同刑罚。
叶公瑾终于开口。他轻声说:“左少,”他又停顿了很长时间,继续说:“请你先回办公室,需要时,我会派人叫你。”
军官们惊恐万分,都不安地着叶公瑾,又偷眼左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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