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别有用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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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已傍晚了。

正是上灯时分,但暮犹未合,天尚未晚。

这条街也分外热闹,来往行人特别熙攘。

“风雨楼”这时候生意也特别好。摆卖了一天的摊贩,准备收档回家了,而白天办事的人,也正好收拾起疲惫的脚步踏上归家的路,这也正是想买点什么回去和把货品都卖出去之间讨价还价的时候。

毛丰源的本性较为平易近人,向跟老百姓一齐生活、一起工作,起居饮食,亦然如是,以他身为当日“兄弟盟”三当家之尊,以一颗石子格杀皖系名将靳云鹏的威名,能这样与平民百姓平起平坐,自得广大群众支持喜爱。他回到上海后,无论怎么忙,除了必抽时间出来习武读书之外,每天必定花不少时间来教贫寒子弟念书,也费不少心力来给街坊邻里治病疗伤,甚至风湿跌打,他也一概包办,有时还替人代书,无不有求必应。是以,长期下来,他为这些孤苦贫病的人费了不少心神精血,也确甚受众望。

他的跌打书画铺,就开在那木楼的三楼上。

他因念柴少云对他的提携和教导,故曾戏称那木楼为“风雨楼”,也因柴少云所创的帮派在亚细亚大楼,是以他也给自己的居所命名为“楼”字,以示尊敬。

不过,他所到之处,行止之地,自然成了一股号召的势力。大家都多到他那儿聚首,帮他的忙,也要他帮忙。久而久之,这木楼就成了毛丰源的大本营……人本戏称之为“风雨楼”,后来也渐成了正名。

本来,柴少云为人孤僻,外表冷酷,下手悍狠,但内心却常怀慈悲之意,不肯多造杀戮。他孤芳自赏,生性好洁,不喜与他所瞧不起的人在一起,加上他久患顽疾,所以也极少走出楼来与众同乐。他也自知孤立,故亦戏称其行居之处为“萧瑟楼”,他因身其中,远离尘俗。而今毛丰源的“风雨楼”却跟他遥相呼应,但斯人影踪水杳矣,毛丰源的亲民作风却与之大异其趣。

在这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时分,唐奥运刚好来到瓦子巷。

瓦子巷是老城区最热闹的地方。

瓦子巷的中心就是“风雨楼”。

他来这儿做什么?

他来找毛丰源?

他不是刚见过他了吗?

他来找“风雨楼”弟兄们的麻烦?

在这时分,岂不是太惊动也太吃力不讨好了吗?

他来打听情报的吗?

这些人都视同毛丰源为他们的兄弟手足,他们会出卖他们的“毛三哥”吗?

那么,他到底来做什么?

他?

他来,不做什么。

他是来买东西的。

购物。

购物并不出奇。

很多人都喜欢购物。

购物就是买东西。

有许多人就是喜欢买东西。就算不是必要的、实用的、急需的,他们也喜欢把它买下来,只要占有那件东西,他就很满足。

不少人都有购物癖,选购东西本就是一种乐趣,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有些正常事给一些“不大正常”或“不正常”的人来做,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譬如:皇帝大便。人人都要大便,这很自然,不过,你要去想像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大解时的“龙颜圣体”,这便很绝了。老实说,不管你怎么尊敬骇怕皇帝天子,只要想到他大便的样子,就什么“天子”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很绝,不管好坏美丑,都是一种“不正常”。

唐奥运是个大人物。

也是个忙人。

他自然也要购物,但大可不必亲自来这儿、混在人潮里买东西,这样做,对他而言,是“大**份”,很不寻常的事。

是以天子嫖.妓,也得要偷偷摸摸,见不得光才敢“行事”。

唐奥运居然在这种时分、这个时候、这般时势,来这龙蛇混杂之地购物?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个极有机心的人,他花的心机自然都有目的,都有代价。

但目标是什么?是什么样的代价,才使他那样的人物,来到这种地方、做这样子的事?

唐奥运不像柴少云。柴少云不常露面,但他关心民间疾苦,约制手下,不许扰民,而路见不平,应多予贫苦协助。

但他本人却不喜与闲杂人厮混。

他高高在上。孤而且独。

他行事乖戾,多变无常。人以为他应退守时,他会嚣狂冒进;人料定他沉不住气时,他却苦忍不发。他做事向来低调。

唐奥运却好出风头。一旦成功了,他要人人都知道他的光荣;如果失败,他只一个人躲起来舐他的伤口。

他绝对不是个普天同庆的人。

可是还是有不少人认得他。

见他这样突然地出现,而且还出现得这样突然,并且突然地这样出现,有许多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口合不拢。

不过唐奥运却很随和。

他混在人群之中,大群的人,也围住他,看热闹,他却依然鹤立鸡群,衣白不沾尘,跟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一比,他简直是玉树临风。

他这摊子买两件衣。

那摊档买双袜子。

在那边的店铺又买了几支笔。

到那儿的铺子再买块玉石。

他还到酒楼喝茶,又在街边小食吃了碗面,还叫来了一斤白干。

他更请围观的老粗坐下来陪他喝酒。

他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他也搂过来抱了一阵,还亲了一亲。不幸的是,就在他亲孩子的时候,孩子就在他衫上撒了一身的尿。

他并没有即时把孩子拿开。

那妇人一迭声地道歉,他笑说:“怕什么?童子尿,旺财哩!大家发财!”

这回儿,大家都笑开了。

于是跟唐奥运也没有了顾碍、亲切多了。

唐奥运还去请教一个小贩刀切面怎么个切法。

这时候,有个鼻子里流了两条“青龙”的大孩子,扔了一块干屎撅子来。唐奥运给一大群人围拢着,他要施展轻功只怕先得把人推开,所以避不了。他也干脆不避了,于是臭屎撅就“叭”地砸在他干干净净、素素白白的衫上。

那大孩子还拍手唱骂道:“死大运,飞不起,臭屎撅,配得起!”

那面店老板和一众人倒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这孩子脑子有点昏昏的。以前他爹是你的部下,犯了小过,给你杀了,他妈哭得死去活来,大概说了几句冲撞你的话,后来,也给你手下**后杀了。他就变得这般语无伦次了,你不要见怪。”

唐奥运听了,眼圈儿也红了。

他掏了一把银元,走过去,脸上又着了一块屎撅,这次,是湿的,臭气特别洋溢。

他避也不避。

甚至连眼睛也不眨。

他把银元递给少年。

少年不要,瞪着他。

他塞到他手里。

那少年眼圈也红了,忽然丢下银元,转身猛跑。

唐奥运向大家交代:“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回去一定查明是谁干的,以帮规处置,必不让如此丧心病狂者逍遥法外。”

大家都很有点感动,都纷纷说话了:

“我们都不知道唐二当家是这般好心人。”

“叫我为唐奥运就可以了。”

“怎可以……您现在贵为‘兄弟盟’的龙头老大……”

“或者干脆叫我做唐老二好了。”

大家都交头接耳:

“看来,这唐老二也真没架子。”

“我看他太做作,别有机心。”

“算了吧,就算造作,也总比崖岸自高的好。”

总之众说纷纭,直至唐奥运吃完了面,大赞好味,面店余老板就说:“唐盟主喜欢,你天天来,我天天给你做吃的。”

唐奥运付了钱,还特别多给一块大洋。

老板余春,人就称他为“愚蠢老板”一怔,“这是干什么?”

唐奥运竖起拇指道:“太好吃了,您特别费心,我特别打赏。”

在一旁的李祥催说:“龙头一番心意,收起来吧。”

余春把脸色一沉,拿起勺子、筷子,继续捞面去,不再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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