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2 / 2)
“老爷,法师来了——”下人自既灵报出名号后,就将她放在了“德高望重”的位置。
话音未落,谭老爷已经迎了出来。
谭老爷今年四十有四,个子不高,人又中年发福,没风吹日晒过的脸就像一个发面馒头,但细看能看出五官底子是可以的,只是如今生生被挤成了慈眉善目。一身缎面华服本该端庄大气,硬让他穿成了富贵喜庆,幸亏手里没拄拐杖,否则这月黑风高的,乍看还以为土地爷显灵。
“这位就是……女法师?”谭老爷迎出来的时候一脸热情洋溢,可等看清既灵,热情险些没挂住。先前下人确实说是来了位女法师,但他以为怎么也该是得道高尼或者道姑,结果竟是个黄毛丫头。
既灵的蓑衣斗笠都留在栓于大门口的木盆内,此时一袭水色衣衫,头发简单梳起,无繁复装饰,却趁得面容更为秀气灵动,活脱脱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既灵太习惯这样的目光了,也不客套,直接默念净妖咒。
只见腰间铃铛随着她的低吟闪出银光,忽地挣脱系线,浮于半空,骤然变大!
谭员外和小厮瞪大眼睛,吓傻了。
既灵伸出手掌,口中默念,转瞬,空中巨钟变回铃铛落于掌心,既灵将之重新系好,这才缓缓施礼,沉声道:“在下既灵,想必员外已在通禀中知晓了我的身份,我便不再多讲了。如今妖星入谭宅,恰被我所见,那是我与贵府有缘,员外若信得过我,我定不遗余力驱除妖孽,若信不过我,我立刻离开,从此山高路远,再无相干。”
这年头,富甲一方的大户都会捐个员外郎来做,既灵料定谭老爷也不可能免俗,故开口直接喊了员外。
谭老爷的确是个员外郎,但这种事情被说中无甚稀奇,真正把他震住的是突然出现的大钟和既灵的气势,尤其那句“从此山高路远,再无相干”,怎么听都像是“你就算被妖星祸害死了也别怪我”。
谭员外和气生财一辈子,妥妥怂人一名,当下一脸愧意,语带热切:“法师快请进来说话。”
既灵目的达到,心满意足进门落座,终于在折腾了一晚上之后,喝到了一口热茶。
既灵是在热茶下肚,身体慢慢暖和之后,才想起来还有谭云山这么一位公子,于是四下环顾,发现对方竟然就坐在自己身边。
从抵达茶厅门口到现在,谭云山始终未发一语,安静得就像根本没他这么个人。而谭老爷也没跟儿子说什么话,全副身心都放在“妖星”上,一个劲儿问她有何法可解。
既灵说不出哪里怪异,但就是觉得不对,并且后知后觉,这谭老爷和谭云山的外貌也着实相差太多,即便谭老爷瘦下来,身量和眉眼也都不像……
“法师?”谭老爷诚心盼救命良方,法师却好像走了神,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出声呼唤。
既灵定定神,拂去乱七八糟的心思,重新看向谭员外,道:“那妖星十有八九需要借水而行,所以员外不必做什么,只要同现在一样待在后宅,除非万不得已,断不要入水,剩下的交给我。”
谭员外点头如啄米:“全听法师的。”
既灵就喜欢这样好说话的。妖怪作祟,当然只有捉到妖才能了结,她不用别人帮忙,但也不希望别人添乱……
“爹,云山想随法师一道捉拿妖星。”
比如这种!
谭员外闻言诧异,终于第一次给了谭云山正眼:“你要一起?”
谭云山点头,一直淡然得甚至有些慵懒的声音,竟铿锵有力起来:“身为谭家子嗣,保家护宅责无旁贷。法师初来乍到,对谭府各处不甚了解,云山虽不通法术,但熟知府内情形,可随在左右相辅,助法师降魔除妖。”
既灵想都不用想,断定谭员外肯定拒绝,谁家亲爹会放自己儿子舍身犯险,况且又不是真能帮什么大忙,无非跑前跑后打个杂,领个路,随便小厮都能做。
谭员外也的确一脸不赞同。
但既灵等了半天,眼看着谭员外从不赞同变成犹豫,又从犹豫变成下定决心,也不知道心里如何百转千回的,竟然最终点了头:“也好。”
也好?
这是亲爹?!
谭云山似早料到这个结果,眼底毫无讶异,脸上则长久地维持着毅然,仿佛真有一腔降魔除妖的热血。
少爷毅然决然,老爷点头应允,既灵总不能说我不想让你家少爷跟着我,这不光说出来尴尬,也容易让谭员外起疑,最终只得客随主便,接受这位少爷跟班。
除此之外,既灵也把话说明,即降服妖星并非一天能成的事,要看捉妖者的能力,也要看运气。谭员外觉得很有道理,确切地说他现在觉得既灵说什么都有道理,故而立刻邀请既灵住下,许诺整个谭府,无分日夜,随她走动,什么时候降服妖星,什么时候再行离开不迟。
如此这般,一切敲定。
夜色如水,明明雨停了,云雾也散了些,可还是觉不出一点轻快。
被小厮于酣眠中挖起来的谭员外已经被“妖星”吓得没一丝睡意,但该谈的都谈完,坐在茶厅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回事,便叫来管家,让他给既灵安排客房,先行休息。
“恐怕不成,”既灵起身,道,“妖星刚刚入宅,正是无头苍蝇乱撞的时候,如果等到它熟悉了贵府,甚至找到了藏匿之处,那就更难捉了。”
谭老爷闻言变色,也跟着紧张起身:“那依法师看该当如何?”
既灵无半点犹豫:“事不宜迟,现在就捉。”
谭员外当然喜欢这个提议,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总不好说那法师你捉去吧,我回房里继续睡觉。
好在法师是个贴心的——
“员外快些歇息吧,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谭员外长舒口气:“有劳法师了。”而后瞄儿子一眼,顿了下,才道,“多加小心。”
然语气之冷淡,连既灵听着都有点替谭云山抱不平。
送走谭员外后,管家差人以最快的速度带二少爷下去更衣,及至谭云山重新一身清爽干燥,才离开茶厅,回去歇息。管家原本也想找丫鬟带既灵去换掉湿透的鞋袜,但既灵想到等下捉妖还得湿,便婉言谢绝,不费那个事了。
很快,茶厅只剩下既灵和换衣归来的谭云山,还有两盏已经冷透的茶。
既灵用余光看谭云山,后者和先前离开时一样,面色平静,神态自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新换的一身黛蓝衣衫和重新梳好的头发,让他一扫先前的轻浮之气,多了几分稳重英武。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灵虽满腹狐疑,也不愿多打听,思量片刻后,还是讲回他俩之间的恩怨:“你既然认定我是骗子,为什么不和你爹讲?”
谭云山无奈叹口气:“你都祭出大钟了,我说什么爹也不会信的,倒不如顺着他的意。南墙嘛,总要撞上一次,疼了,才知道回头。”
既灵挑眉:“那你又自告奋勇给我做帮手?”
谭云山笑:“没法拆穿你就只能盯着你,不然回头我爹是醒了,谭府也让你搬空了。”
……让亲爹撞墙,把善意当贼,这什么破人啊!换身衣服也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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