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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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穿了鞋就想往外跑,被白术逮着死活里里外外套上好几层这才放出去。这么一耽搁,一开始的兴奋劲儿就过去了, 他又重新回到原本喜怒不萦于心的样子, 稳稳当当地踩着青石阶去了外书房。

书房门外, 林老管家和张忠都已经束手等着。见林瑜遥遥走来,林老管家拿起腰间的钥匙, 开了外书房的门。

林瑜平生最喜敞亮, 进了屋子,别的先不论, 打开窗屉要紧。拿一个玉石小狮子撑住了, 这才回身问道:“是那边有什么动静了?”

不说林瑜脑中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罗列着自己的计划走向,却说金陵那边, 那稳婆大年下的却不见自己的大儿回家过年。一开始只当是又吃多了酒醉在哪个暗门子混过去了,可是眼见着过年了,她左盼右盼也没见着人,可不就慌了。

再者,她三年前一时鬼迷心窍做得那一桩亏心事, 如今她托了人到处打听, 却仍旧不见大儿踪影,她难免就想起来是不是被姑苏这边给捉了去。这么一寻思,这稳婆立时就坐不住了。

如今的境况她自己是知道的, 不敢说行动有人看着, 到底比不得先前, 多走了几步路还是有人要问的。这白姓的稳婆心里到有一些狠辣之气,略收拾一些细软,趁着半夜家家户户守夜,谁也没那个心思看她,带上路引就悄悄地顺着小路往姑苏的方向跑。

在这个大多数人出了自己的家乡就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时代,她不单单凭着一股气,还想办法混进大户人家的船里,做了个烧火的婆子,跟着人家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姑苏。要不是张大舅那边一直派人盯着,只怕也叫她给混了过去。

林瑜听了,不由得笑道:“倒是个人才。”张忠见自家那毫无阴霾的笑,不自觉地更低了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尖突然想起了前两天在外头看到的顽童玩弄蚂蚁的画面,这才惊觉,林家这位大爷说起那些仇人时的眼神,和那些顽童根本没有区别。所以,他才能毫不在乎地拿着直接导致了自己母亲难产而亡的稳婆打趣,赞她为了自己儿子倒是一个英雄。

这些人在他眼里,便如同蝼蚁之于顽童,随手可以捏死的存在罢了。

“那白氏还在那一户人家做工,可知道是哪一家?”笑罢,林瑜问林老管家。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林老管家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神情来,道,“那家人家不巧,正是张老太太的娘家遣了人来拜年的,如今一举一动皆有人看着,她自己还不知道呢!”

“老太太娘家?”林瑜年纪小,在这个世界经历得少,少不得多问一句。

原来这张老太太还是出生金陵名门李氏所出之女,这李氏一族真正是书香之族,族中男女无有不读书者,比起如今的林家倒是更像样一些。老太太本是李氏嫡支嫡出的姑娘,如何嫁了张家这还带着些铜臭气的富商之家另有一段故事,暂且不表。无论如何,这个正经老姑奶奶只要还在一日,那边的李氏一族便不能断了礼。

不过,近两年,这李家换了个族长,行事便不一样了许多。这李氏的族长说起来林瑜倒熟悉,正是金陵十二钗李纨的父亲,李守中。

此人在林瑜心中便是那把书读死了的,原本这李族好好的,男女皆读书。偏偏他行事两样,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教人识得几个字,读读《女四书》、《列女传》,记得前朝几个贤女便罢了。

也正是他继承了李家族长之后,与张老太太这边的往来走动都淡了下来。张老太太本是机敏之人,年纪大了更添了几分通透,如何不知道这般的情状。幸而老太太生性豁达懒得与那不知事的小辈计较,要不然气也便气死了。尽管这样,这两年老太太也不大提起这个娘家了,是以林瑜并不知情。

“原是那一家,倒也有些七歪八扭的关系。”林瑜听了,便与林老管家说起了李守中之女嫁的便是荣国府的二房长子贾珠,而海叔的夫人正是出身荣国府的娇女,又笑道,“把姑娘嫁进贾家也不中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这时候的贾家虽有走下坡路之嫌,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兼着贾珠要走科举之路,贾家怎会不为了这个祭酒的位置尽力?从四品的京官,一手管着国子监以及更要紧的科举,何等要紧的官职。说句难听的,若非他身上这个职位,只怕李纨还进不得眼高于顶的贾家。如此,后来李纨的境遇便是有迹可循的了。

不说官场如何如何,从张老太太这件事上也显见的他做人着实一般。好好的维持了大半辈子的人情,说断就断了。老太太如今这个岁数了,说句难听的,还能陪着她几年呢?再说,这节礼也不是从他腰包里出,不过为了商贾二字,生生地远了一家原本好好的亲戚,可见是个读迂了书的傻子。

“张大舅遣人来问,您是怎么个主意呢?”林老管家微躬身地问道,林瑜几次三番叫他坐,只是不听。

原本还想着放李家那边盯着,现在怕是不成。送了节礼,他们还是要回金陵的。林瑜也不想叫这样的事情来让张老太太烦心,老人家晚年丧女已经够可怜的了,何必再在她心上戳一刀。

林瑜食指曲起,敲了敲桌子道:“那稳婆倒是个聪明的,只是双拳不敌四手,只怕露了面,就会叫我那好二叔爷一家给谋了性命。”他倒不在意她的命,只是在没达到他的目的之前,就算她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子,那也不能折了去。等事情全都了结,她才会有她的下场。

“去喊黄石来。”他这么吩咐道,那头院子里的那个他好酒好肉的养了这么久,总得先收一些利息罢。

那白氏就像是林瑜说得那样,大约是用尽了这辈子的所有运气,成功地混进了李家的船,一路安然无恙的回了姑苏。她原是做得烧火这样又脏又累的活计,船上哪有她这等婆子走动的地方。是以到了姑苏,她才知道自己居然误打误撞,进了张家老太太娘家人这一边。

白氏原是该害怕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大儿子,这时她倒窃喜起来,想着怎么打听出大儿的下落来。按照她朴素的想法,林瑜年纪那么小,便是有张家人护着没被族里人给折磨死,也没那能耐去动她的儿子,必是张家这边动什么手脚。

她便拿出了当初的坐下那桩事得的报酬来,叹息一回。原本丰厚的银钱这三年里已经叫大儿花用得差不离,这十张五两的银票还是她贴己藏着的,谁都没敢告诉,这才省了下来,没想到,到底留不住。

然后便找了李家的管事媳妇,先是颤巍巍地求了,只说自己年老了,想着便是埋也得埋在家乡原来的丈夫边上。这才掏出些个五两银,说自己大半辈子的积蓄,只求可怜可怜,帮着在这里某一个烧火搬家货倒夜香的活计。

那管事媳妇下死劲地看她两眼,又嫌弃她说得粗俗,便是很动心的五两也不要了,别过脸道:“谁家还缺这样的婆子不成?”

那白氏只跪着求,满嘴的可怜,又要磕头。那管事媳妇心道,何苦来受她的礼折自己的寿,再者张家这边本就交代过也给了好处,意思意思为难过便罢了。便道:“这是张家,我又哪里做得主。”见她又要磕头,忙止住,装着诚心地指点她道,“却有一条明路,只看你的诚心罢!”便按着张家教的一一说与她听,然后便三不关事的走了。

那白氏只道自己今日少不得割舍了五两,不意人家嫌弃她竟省了下来。忙忙地便按着那媳妇说的话,托关系找人,身上银钱花去大半,总算如愿做了个外院洒扫的婆子。

许是差事得的艰难,那白氏也未多想,只当是自己日日里求神拜佛的,神佛终于听到了自己的诚心,降下了善报,叫她正好混进张家,许能救给自己挡了灾的大儿一救。

如此这般,她一边做着活计,一边悄悄地打听着大儿的消息。只不敢往张老太太、李太太的院子里凑,这外头的爷们进不到内院,里头的女眷可不一样。一个林母的亲娘、一个嫡亲的嫂嫂,林母生林瑜的时候,都在场陪着的。虽说,人家老太太、太太的哪里看得见底下的稳婆,但是白氏却万分谨慎,不敢赌那万一。

她又哪里知道,张大舅亲与自己夫人说了前因,毕竟内院的事情绕不过管家太太去。如今,正是细心的李太太使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还当自己藏得好好的,日日算计着怎么多绕几个地方,多打听几个人。

忽的一日,外院忙忙碌碌起来,她还握着扫把,就被赶进了院子里。她忙陪了笑,问道:“这位婶子,这呼啦吧啦的可是有什么事不成。”为难地搓了搓手,又道,“我这活计还没做完呢,只怕主子们踩在雪上失了脚便是罪过了。”

“你倒是小心。”那媳妇看她一脸谦卑的笑,方道,“这样罢,你远远的瞅着,只等表少爷的轿子过去了,再去洒扫不迟。”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白氏原地思忖着,这张家的表少爷,可不就是她接生过的林家少爷?

虽说有避讳一说,但是茅学政也知道自己这个同年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何况,如今的科举本是更看主考官个人的喜好,只要茅学政记着了,才学又不差的话,自然抬抬手便过了,省得再过一遍折腾。君不见,历史上多少才华横溢之辈,就是因为没叫主考官看上,蹉跎了一辈子的。

林如海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便笑道:“罢了,你在这个位置本是要谨言慎行的时候,何苦来拿他烦你?”见同年不大赞同的样子,忙又道,“再者,他才学尽有的,不必担心。”

茅学政摇头道:“你也太小心了些。”伸手倒了茶,又问,“真不带他来?”

“只怕我一带他来,回头就都知道了,反而多事。”林如海想了想,笑道,“你要实在有心,便在考场上瞧他一瞧,便知我为何这般说了。”

那学政奇道:“我又没见过他,又怎知哪一个是你堂侄?”

林如海抚须而笑,道:“你只管往年纪小,又生得最好的那个看,保管是他。”

是以,前头考第一场的时候,茅学政高坐堂上时,往下一扫,果然一眼便看到了林瑜。原本心里还纳罕,林如海打得什么哑谜,在看到人时终于恍然。心道,怪道他这般说,光看皮相的确是人中龙凤,也不知才学如何?

才学如何,可不就是当即就见分晓了?

一晃三日过去,正是放榜之时。林瑜果然得了案首,少不得出门应酬一番。不过,众人见他小,倒好心地放过了他去。倒不是这些人心里不酸,只是看着学政拉着人家不放手的样子,他们便是酸,也不敢当着学政的面。

须知,学政虽无固定品级,端看官员原本的品级、以及是不是两榜进士,但是茅学政原本便是正三品的都察院御史。他掌管着一省之读书人的生杀大权,若是犯到他的头上,便是革去功名也未可知。

是以,一般而言,没有人煽动或是特别明显的科举舞弊,书生们还是很宝贝自己千辛万苦考出来的功名的。

更何况,林瑜本就已是县试、府试二试案首,可见本就有才学。如今再得了一个,正好凑上了小三元的佳话,只有傻子才会凑上去招不痛快。

“瞧,可不就是有一个傻子。”林珩同窗笑嘻嘻地一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道,“是找你小堂弟不痛快去了吧?”

学政举宴,延请诸位秀才公,还真当自己是个菜了。林珩心里冷哼,面上一头笑,对着诸位同窗道:“哪这么容易就去找不痛快来着?怕只是敬酒去了。”话是这么说,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上头,耳朵竖得高高的,生怕有人欺负了瑜哥儿去。

林瑜哪是被人欺负的料哦!他看一眼就差没直接戳到自己鼻子底下的酒杯,转头对还拉着自己的学政笑道:“这位师兄太耿直些,我年纪小,正该敬他呢!”说着,便要作势起身。

茅学政正与林瑜谈得开心,偏偏有人上杆子找存在感,便拉了他不叫他起身,只对林瑜慈爱道:“科场上不论年纪,只看学问,原该他敬得你。”说着,又喊人给林瑜换一盏热热的奶茶来,“不过你还小,没经过的,哪是吃酒的时候。这个好,喝这个。”茅学政要办宴,不过是交代一声,自有下人请了醉仙楼的大厨来。是以,林瑜才会在这宴会上看到许多眼熟的吃食。

可怜那书生举着杯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被这一番话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茅学政还和颜悦色地问他道:“你说是不是?”

那书生低着头,飞快地回了自己的桌上,边上与他较好的便劝他道:“人家好好的,你何苦来招他。”说着,示意边上一圈看笑话的,小声道,“你还当他们好心不成,不过撺掇了你做那出头鸟。”

他抬头飞快地看一眼坐在学政边上与他谈笑风生的林瑜,再听听边上的窃窃私语,不由得双颊泛出红来,懊恼道:“悔不该没听你的劝。”他原也没想怎么给林案首不堪,只是一时被人激得,就忘记了分寸。

接着,便将上头发生的事说了。那人一听,笑着安慰他道:“这也罢了,学政当即发作出来了也好,便是掀过去的意思,下次万万不可在这般鲁莽了。”他看了眼举止雅致、容色兼美的林瑜,叹道,“林案首原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你又怎可欺他年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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