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女帝师一(1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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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曜道:“因为孤就是司马子反,王嬷嬷就是奉酒的侍者谷阳。”

锦素一手拿起丝帕握着嘴笑,一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我笑道:“都是你,说故事便说故事吧,怎么还问出这些话来了!”

锦素忍住笑道:“你倒怪我,也不知是谁教给殿下这样促狭的立论,还说是说史?”

忽见门外赭色的衫裙一闪,知是乳母王氏站在门外。高曜和锦素的话,恐怕都被她听了去。我端起茶盏,向绿萼使个眼色,又向门口看一眼。绿萼会意,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忽然大声说道:“王嬷嬷来了!殿下才刚说了一个很好听的故事。嬷嬷竟错过了。”

王氏知道躲不过,只得红了脸进来向两位皇子请安,讪讪向高曜道:“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一会儿太医还要来请脉,若好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高曜一扭头道:“孤不睡,孤还要和大皇兄说话。”说着从我身边爬开,一骨碌滚到了高显身边,和高显有说有笑,也不理会王氏。

我忙道:“还请嬷嬷先回去打点寝殿,一会儿我送殿下过去。”王氏斜了我一眼,无话可说,只得先告退了。

故事会结束,众人都散去洗漱,只留下绿萼服侍。高显和高曜两人在榻上扭成一团,我怕他二人撞着桌角,忙命人将红木小几抬了下去。我和锦素坐在一旁闲话,一面看住他俩。

忽听外面一个低沉温柔的女子声音道:“陛下瞧他们四个,倒像是寻常姐弟。”听到周贵妃的声音,我和锦素都吓了一跳,忙分开高显和高曜,下地跪迎。

抬眼只见一抹竹青地云白海牙纹的长衫滚边和一双秋香色五彩簇云纹锦靴。旁边的淡绿长裙下是一双水色云气溪水纹绣鞋。我以额触地,说道:“长宁宫女巡朱氏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向周贵妃行了大礼。

我本以为皇后会带领我等专程去前殿叩见皇帝,又或者趁皇帝在守坤宫的时候,向他参拜。谁知他竟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到我的灵修殿。桌上还散乱放着丫头们饮过的茶,原本放在榻上的小几此刻斜放在墙角,绣墩也是胡乱散放着,桌布上还有众人写字时留下来的墨渍。我双颊一热,不觉窘迫。

皇帝高思谚的声音甚是柔和:“平身。”众人忙站起身来,高显立刻扑在周贵妃的身上,高曜也拉着皇帝的手说个不停。皇帝和周贵妃便并排坐在榻上,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我和锦素都低着头,垂目不敢正视。

周贵妃微笑道:“朱大人这里好自在,怨不得锦素要带着皇儿过来。”

锦素笑道:“殿下听说二殿下病了,一定要来探病。”

皇帝道:“兄弟之间,本当如此。”

周贵妃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锦素道:“晚间做完了功课,大家在说故事消遣。”

皇帝笑道:“都说了些什么?”

高显立刻举手道:“儿臣说了秦国商鞅作法自毙的典故!”

高曜也不甘落后,抢着大声说道:“儿臣说了司马子反的故事!”

皇帝愈加好奇道:“知道商鞅也就罢了,连楚国司马子反也知道,想来是夫子教得好。朕定要好好赏他才是。”

周贵妃道:“书房里的夫子都是从《孝经》和《论语》讲起,怎会说这些。这都是朱大人和于大人的功劳。”

皇帝道:“爱妃言之有理。不是还有两位女巡么?也都一并赏了。恰巧北燕使臣进贡了四张白狐皮,就赏给她们一人一张。”

我和锦素连忙谢恩。皇帝道:“朱女巡似乎不爱说话。”

我垂首道:“臣女惶恐,不敢擅言。”

皇帝笑道:“不必拘束。赐座。”小内监忙搬了两个绣墩请我和锦素坐下,我方敢抬起头来。

皇帝十六岁登基,今年二十六岁,看起来却比他实际的年龄还要小几岁。他身材消瘦,穿一件竹青色袍子,五官清秀,目光澹然。望着两个皇子时,显出年轻父亲特有的疼爱与期盼。在我的想象中,一个十六岁便杀死长兄长姐、废黜先帝贵妃的人,应当是个身材敦实、面带戾气的中年男子。没想到他竟这样年少清矍,犹带一丝书卷之气。

皇帝笑道:“功课做完了听听故事也好,总好过无事可做整日淘气,散了性子就不好管教了。朱女巡和于女巡做得好。”

我与锦素忙站起齐声道:“陛下金口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帝一挥手:“都坐下。将功课拿与朕看。”绿萼忙到外间的书桌上,将高曜刚才写的几幅大字恭敬呈给皇帝。皇帝略看了看,道:“写得很好,皇儿的字又有进益了。”

高曜忙行礼道:“多谢父皇夸赞。”

高显从周贵妃怀中跳了下来,跑到皇帝面前道:“儿臣也写得很好,父皇也该看看儿臣写的字。”

皇帝拉着高显的手,笑道:“显儿的字朕早就看过了,也写得很好。”

高显嘻嘻一笑,爬上皇帝的左膝,双手勾住皇帝的脖子仰吊着。高曜也爬上榻,一把伏在皇帝的背上。皇帝向后一仰,将两个孩子都甩在榻上,父子三人揉搓成一团。不想皇帝舐犊情深,在外人面前也能放下君父的威严。我与锦素相视一笑,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顿时放下大半。

好一会儿,皇帝才放下二人。只见他衣裳也皱了,头发也松了,连腰间的龙纹白玉佩都不见了。众人一阵忙乱,找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都急出一身大汗。却听高显嘻嘻笑道:“在儿臣这里呢。”说着一摊右手,明黄色的丝绦从他手心倾泻而下。周贵妃责怪道:“皇儿怎能这样促狭,藏起父皇的爱物,害父皇好找!”

皇帝身边的首领内监李演忙接过玉佩,躬身为皇帝佩戴好。皇帝却不以为忤,笑道:“难得在一起玩耍,爱妃何必苛责。”又道,“听说今天皇后罚了陆卿,恐怕她心里不自在,朕去看看她,爱妃也早点回宫。”

周贵妃忙带领众人送皇帝出门,不多时便也带了锦素和高显回宫去了。

四月十五日,按例休学。昨日接旨,今天一早要去向太后请安。因此我早早便带着高曜去了守坤宫。高曜照例与乳母王氏进了皇后的寝殿,留我一人在椒房殿中。不多时,只见嘉秬带着平阳公主来了。

嘉秬一身象牙白暗藻纹长衣,手执牙笏。自四月初九至今,虽然我每天都在大书房中见到她,但总没深谈。这几日路过思乔宫的西侧门,常能见到嘉秬代替穆仙陪伴陆贵妃长跪,就更不能说什么了。只见她眼中血丝蜿蜒,目下黯淡,额角生了绿豆大一粒暗疮。

待平阳公主与乳母进了皇后的寝殿,我也顾不得此刻身在椒房殿中,忙关切道:“妹妹怎么了?昨夜睡得不好么?”

嘉秬双唇一颤,“姐姐……”一语未了,泪水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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