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萨满巫阵头施法,大凌河孤军御敌(八)(1 / 2)

加入书签

一个马头形状的长杖探了进来,挑开帘幕,走进来一个满头白发,编着蒙古小辫的老人。这老头看不出多大年纪,双眼通红,带着重重的眼袋,脸上阡陌纵横,满是风霜。他身上穿着羊皮袄子,在这八月的北国倒也不嫌早。只是这皮袄子上都是破洞,有虫蛀,有撕裂,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百衲衣,看上去就像是个典型乞丐。

“你是何人!”皇太极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这里是大汗的金帐,是整个金国的中枢。让一个莫名其妙地乞丐闯进来已经是格外诡异的事,何况这乞丐还大呼小叫,竟然连天聪汗都不放在眼里。

女真禁卫当即拔出顺刀,护在皇太极身前,同时担心着帐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博尔济吉特的阿古拉。”老乞丐重重一顿马头长杖,面对着皇太极不卑不亢。

皇太极退到了后面,坐在了铺着上好毛皮的汗王宝座上,同样以蒙古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老乞丐顿了顿长杖,往前踏出一步。

他这一步充满了让人不能抵御的威势,诚如他的名号一样。

阿古拉,蒙古语中的山岳。

博尔济吉特又是黄金家族的姓氏,是成吉思汗的后裔。皇太极对这个姓氏极其熟稔,因为他有一半的后妃都是出自这个家族,可以说他用这个黄金家族的影响力将蒙古与女真联系在了一起。

起码在对大明的战略态势上,他们的确是一起的。

“你这个自大的人,难道没有发现他是在骗你么!”阿古拉盯着黄天霸。双目中的血丝条条暴胀,充斥着愤怒说道:“你的心被什么蒙蔽了?竟然认不住这是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他浑身每一根毛发。已经在欺骗天上的神鹰而竖立,散发出恐惧的味道。”

黄天霸从来没有面临过如此威压。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并不算很高。在那厚道人一日千里高歌猛进面前,他甚至可以说是天资有限,进益缓慢的废材。然而即便是厚道人一个个杀掉他身边的同伴,让他陷入惊恐和畏惧之中,也比不上这个老乞丐的凝视。

这凝视,直直看进了黄天霸的心中。

看得他完全无法动弹。

甚至连眼皮的跳动,都无法做到。

皇太极也发现这种异样,只是因为不在这老者的直接压迫之下,多少还能维持一些皇者的尊严。他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侵袭着他的大脑。使得他除了这老者的话,完全生不出任何别的心思。

甚至于,连恐惧都做不到。

皇太极想起自己当年追杀插汉儿林丹汗进入草原,面对茫茫无际、天地相连的大草原,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有人妄想改变天命,”老者死死地盯着黄天霸,“但是我不能让这种悖逆神灵的人得逞!我要你去告诉那个人,胆敢杀死我的血脉之人,就要付出代价。就要承受长生天的愤怒!”

黄天霸蠕动嘴唇,努力撸直了舌头,吐出一个字:“是……”

“去吧!”老者重重一顿马头长杖。

一圈红色的光芒从长杖底部亮了起来,渐渐蔓延开去。只是呼吸之间。满地尽是红光。黄元霸惊恐地看着这地上的红光,只觉得脚下一颤,整个人像是被地面扯拽进去了一般。终于迸发出极端惊恐的尖叫声。

红光猛然爆炸,刺得在场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眼前犹自一片鲜红如血。

当这血色渐渐消散,众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老乞丐和黄元霸都已经失去了身影。

皇太极呆呆坐在汗位上,过了良久方才听到“啪嗒”一声。

这声音似乎是心底解开了一道锁,让他重重喘息起来,刹那之间汗如雨下。非但他这汗王如此,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禁卫精锐,也是一般无二,甚至还有人普通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皇太极没有怪罪这个污秽了他地毯的亲卫,勉强撑起虚脱的身体,站了起来,喊道:“来人!”

门外传来噗通两声,正是守卫倒地的声音。

皇太极微微闭上了眼睛,等身体里的力气恢复了些许,方才道:“去叫巴克什来。”

巴克什是蒙古语中“师傅”的意思,对于文化程度极低的建州匪帮来说,只要认识字就可以被人尊为“巴克什”。然而侍卫们都知道,如果皇太极说“巴克什”,那就只能是那位被视作珍宝的老人。

额尔德尼。

额尔德尼,世居都英额,姓纳兰氏,是正黄旗人。他早年即跟随清太祖努尔哈赤南征北战。因他精通蒙古语、汉文、朝鲜文,主要职掌是“记典例司文书”,赐号“巴克什”。

努尔哈赤当年为了加强民族存在感,命令额尔德尼创立女真文字。

女真人曾在明初使用一种模仿汉文和契丹文的文字,但是这种文字在明朝中叶就没人认识了,后来便用蒙古文来书写女真语。这导致不懂蒙古文的女真人就无法识字。是额尔德尼利用蒙古文字,结合女真语音,连缀成句,创制了可以因文见义的“老满文”。

此外,额尔德尼还着手将许多汉文著作译为这种女真文,在皇太极眼中,他就是人如其名的“珍宝”。

业已老迈的额尔德尼并不愿从军,但他是正黄旗人,而皇太极是两黄旗旗主,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主子”。身为奴才,额尔德尼很清楚自己的地位,绝不因为脑袋里有些别的女真人没有的东西而放肆。

尤其他是死过一次的人。

在八年前,额尔德尼因为私藏珠宝被努尔哈赤发现,盛怒之下的努尔哈赤下令杀了他和他的妻子。是当时还身为贝勒的皇太极暗中出手。找了一具容貌相似的头颅送去,方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主子。”额尔德尼打了个千,“不知深夜招奴才前来。有何吩咐?”

皇太极知道这位巴克什睡得早,此刻也顾不得了,道:“巴克什,你可听说过博尔济吉特的阿古拉?”

额尔德尼微微低着头,过了良久没有说话,甚至让皇太极以为他站着都睡着了。

“奴才知道他。”额尔德尼终于开口了,声音发颤。

“哦?”皇太极顿时来了兴致:“快与本汗说说,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额尔德尼抬起业已浑浊不堪的一双眼睛,不答反问道:“主子是如何想起问他的?”

“因为刚才。他来了。”皇太极回忆起刚才的情形,浑身打了阵寒栗。

额尔德尼好像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浑身颤抖不已,竟然忘记了奴才的本分,抬起头看着皇太极:“他来了?是他本人来了么?”

皇太极镇定下来,将刚才那自称阿古拉的老者描绘给额尔德尼。

“可是还有一条马头手杖么?”额尔德尼问道。

“正是,”皇太极急道,“巴克什快与本汗说说,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巴克什为什么会认识他?他为什么能让本汗最勇猛的巴牙喇都无法抗衡?”

“因为……”额尔德尼抬手抹去了额头上的虚汗。“他就是山岳啊。是凡人无法企及的高山啊!”

皇太极往前倾了倾身子,追问道:“他是哲哲的父辈么?”

哲哲是蒙古科尔沁部大领主莽古思的女儿,十六岁便远嫁皇太极为妻。迎娶之际,皇太极率领部下从赫图阿拉城出发。北行三百余里到达辉发部扈尔奇山城,在此杀牛宰羊举行隆重的迎亲仪式和结婚仪式。天命十一年,皇太极继承汗位。封哲哲为“大福晋”。在她死后,人们便只能称她为孝端文皇后。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