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章 辽东渔鼓频报急,道人初进宰相家(二)(1 / 2)
孙承宗到底是明末大能,即便钱逸群再闭塞,也听说过他的大名。而且更有一层,这位孙阁老还是兵家当代宗主,还是张文晋的师父。
钱逸群一振身上道袍,上前打了个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奉师命来见阁老,愿为助力。”
钱逸群虽然还没有正儿八经地修过心法,智慧也远不到通达圆融的地步,但直指根性的苗头却已经萌发,故而实话实说,直来直去,没有半点扭捏。
然而落在孙承宗耳中,却成了:我师父跟您老有旧,如今我年纪也算不小了,想来您这里混口饭吃。
“敢问小道长贵师尊号上下。”孙承宗客气问道。
钱逸群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家师别号木道人。”
“喔……”孙承宗能在科场千军万马之中夺得第二,本身的天姿是十分过硬的。如果考虑到他在最适合读书的年纪,仗剑出游,一个人走完了大明九边,后来才参加科举考试,他的天资就更显得卓越了。
如果这样的大脑都想不出哪里结识过什么木道人,其中或许是有些曲折,比如以前的老友改了别号道号之类。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年轻道人纯粹是来撞木桩,走捷径的。
孙承宗身为兵家宗主,往来的道士的确不少。因为兵家本身就有一脉隐没在道门之中,以道士的身份参与天下大事。然而修行法门不同,人的气质自然也不同。在愚夫眼里,这分别并不明显。到了孙阁老这般境界,自然一目了然。
他见白枫身上浩然正气就知道肯定是朱楚屿的弟子。见白沙眼中宁和,隐约有佛光印射。可知他必定身怀佛门功法。然而这个道士,通体散发着清静之气,体内暗透金光,细听还能听见钟声长鸣。
这绝对是清修为底,金丹为辅的修行法门。
无论如何不会是兵家弟子。
孙承宗和蔼笑道:“老夫年纪大了,实在不记得有哪位方外之友以‘木’为号。”
“小道也不知道师尊如何结识孙相。”钱逸群实诚道,“不过师尊命小道来助孙相一臂之力,小道也只好唐突了。”
多半是来混饭吃的。
孙承宗抚须颌首,剑眉微皱。他倒是不在乎多养一个清客。但眼下朝局动荡,圣天子年轻气盛,用则用到天上,一朝拂了心思便要打入地牢,真真是伴君如伴虎。这等时候,若是收下个不明不白之人,万一是朝敌派来的奸细,岂不糟糕?
“冒昧问一声,”孙承宗身侧一个中年人开口道。“小道长所擅者何?”
钱逸群见这中年人年约五十,与孙承宗颇有几分相像,再看坐在主陪的席位,多半就是孙承宗的儿子了。他打了个躬道:“小道修行日浅。所擅者不过诀咒符阵。”
“哈哈!”
席上有人大笑起来。
钱逸群眉毛一挑,望了过去。
那人年过四十,生得白白净净。身上的气息却是钱逸群所熟悉的。
公子哥!
“我曾闻异人所言,玄术之玄。无非诀咒符阵。寻常人能通其一,便足以傲视天下。小道长不过弱冠有余。竟说得好像四门皆精一般。”那人手指钱逸群,颇为放肆。
孙承宗抿嘴不语,剑眉微蹙,好像没有听见,实际却是要看钱逸群的反应。
“这位先生说的没错。”钱逸群淡淡道,“您也说了,那是寻常人。”
“君非寻常人耶?”那人抚掌大笑起来,“可展示一二否?”
“小道适才所言确有隐讳。”钱逸群微微笑道,“说是诀咒符阵,其实只是表象。小道真正擅长的,却是杀人。先生真要我演示一二么?”说着,目光一凝,正视那人。
那人收敛笑容,面露怒色:“本部院巡抚永平、山海关诸处,难道没见过死人么!”
“呵呵。”钱逸群不相信这么一个公子哥似的文官真的上过战阵,最多也就是远远见过一眼罢了。
这位中年贵客坐在主客席上,又自称“本部院”,可见是言官。宰相家的言官贵客,可见是个从来只有他呛人,没人敢呛他的角色。钱逸群这呵呵一笑,颇有些呛他的感觉,更有敏感之人,读出了“傻哔”的潜台词。
那人怒气渐盛,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扬声道:“可是白枫白芥子来了?”
这一声高呼,却将席上陪客救了出来,纷纷起身迎唱道:“哈哈,是薛润泽来了!”
钱逸群望向白枫,心道:原来这里还有你的故友啊。不过他乡遇故知本是喜事,你怎么一脸被人欠钱的模样?莫非这位故知却是债主?
帘幕一掀一落,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迈步进来,真个是面如冠玉眸似晨星,嘴唇红润,眼角轻扬,一头儒生发式梳得一丝不苟。对他而言,“趾高气扬”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了,因为他甚至连下巴都微微扬起,活脱脱演示着“气傲”这两个字。
“这位是薛玉,字润泽。”白枫淡淡向钱逸群介绍道,“我同门好友。”
照礼数说来,总是向地位高者介绍地位低的人。白枫是儒门弟子,哪里会不懂规矩。薛玉见自己竟然被白枫置于道人下面,脸上登时腾起一股不悦,道:“这位是?”
“厚道人。”钱逸群也无心刺激他,仍旧是一脸淡漠应道。
“厚道人?如何个厚道法?”薛玉也不等答复,便绕过钱逸群,走到孙承宗面前行了个礼,自顾自在席上落座。他一进来,就有陪客自觉地让出坐席,故而那位置颇合他的心意。
“呵呵。”钱逸群照例干笑一声,对于前来见孙承宗已经颇有些不耐烦了。他道:“孙阁老。家师既然派了学生前来,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阁老最近可有什么想做却不屑做的小事么?大可说出来让小道听听。”
“哈哈哈哈哈!”薛玉捶胸顿足狂笑起来。直笑得声嘶力竭,方才喝了口水。对自己上首的中年言官笑道:“杨佥宪,你看这道人岂不是狂妄至极?竟然对孙相说出这等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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