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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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八九月间,中秋节已经过去了,晨间空气已颇有些凉浸浸的;初秋稀薄的晨雾轻纱般缠绕着院子里树叶发黄的两棵老槐树,窗下的芭蕉叶子倒是翠绿如昔,只是生长在这处冷清的宫苑里长久无人打理,宽大卷曲的蕉叶杂着横七竖八的杂草,便显得十分破败。

李无瑕强挣着坐起身子离了床榻一步步挨到窗边,向外打量着被朝阳一层层涂为淡金色的雾岚和从房檐与蕉叶上轻轻流淌而下的水滴——空气潮湿而清新,她贪婪地深吸了几口,倒不小心牵动胸前的伤处,不免低头咳嗽几声。

照顾她的那个小宫女就坐在门外朝阳的台阶上,听见屋里有动静,这小姑娘立即便起身从窗口向里面望去。李无瑕正扶着敞开的窗棂立在窗边,与她目光相碰之时便点头微微一笑,那小宫女倒像是吓了一跳,急忙忙就将目光错了开去。

李无瑕性子阔朗随意,此刻心中虽还担心着尉迟芳的安危,但眼下既然是无法可想的局面,这些担心便也撂到一边去了——这会儿见那小宫女仍不敢理会自己,倒是勾起了几分童心,略一思忖后她便轻轻哼唱起了一首西羌族的歌谣:“——斜月西沉也,鸿雁不归来,草叶儿黄黄飞天际,天穹渺如海。——红日东升也,灰雀结伴舞,泪珠儿点点落两腮,谁解相思苦……”

她身有重伤未愈,此时勉力哼唱歌谣,声音自然十分微弱。可是这声音传到那小宫女的耳中却不啻响雷一般,让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立即就跳了起来直接奔到窗边:“你……您也会唱我们草原上的歌子?”李无瑕点头道:“可惜我就只学了这一首——还是三年前,我曾随兄长去过塞外,看过你们辽阔的草原、云朵似的羊群,也住过你们的帐篷、吃过糌粑粑喝过奶子酒……草原真是好地方啊。”

那小宫女两眼发光,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哪里也比不过我们的大草原!我阿爸烤的羊腿又香又嫩、滋味最好不过了!”她眉飞色舞的说着,末了却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可惜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她说着便同情地望了李无瑕一眼:“我回不去我的家,你的家却又被我们的人给占了——你受了这么多的伤,但姐姐们都说大皇帝陛下还是定然会杀了你的!所以她们都不叫我同你说话。”李无瑕点头微笑道:“便是明日要杀我,今日我却总还活着的,那又何必徒增许多的烦恼?是了,既然是你的姐姐们不高兴你同我说话,那咱们就还是不说话罢了。”

小宫女点点头道:“知道了,但你是个好人,我真喜欢你。这样,咱们不说话,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说着便又走回阶边坐下,这次却压低了嗓音轻轻唱了起来,唱的正是刚才那首歌:“斜月西沉也,鸿雁不归来………”

草原上的女子嗓子大多天生便清越响亮,纵然不是放声高歌,却也十分婉转动听;李无瑕听着这样美丽的歌声,斜倚在窗上,望着宫院上头那一方碧蓝蓝清爽爽的天空,嘴角不由得勾出了一丝笑意。

只可惜那歌声没一会儿就戛然而止,只见西羌皇帝元颉带着几名侍卫阔步从外走进这处院子。唱歌的小宫女吓得脸色都绿了,急忙站起身来又发觉不对,心慌意乱地赶紧跪下身子磕头不迭。

元颉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径自进屋,侍卫们则就此分为两列侍立在门外。李无瑕仍靠窗立着,见这位皇帝陛下进来也只是将身子微微转过来,向着他点了点头:“皇帝陛下怎么这么有空倒亲自来看我了?这可当真是荣幸得很。”

元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鬓发微乱、脸色仍是苍白如纸,身上衣衫单薄且到处都裹着血迹斑斑的绷带,只那双眼睛平平静静地望了过来,目光湛然冷澈如水,倒全然不带一丝虚弱之意。

方才他刚面对了穷形尽相的李家父子三人,如今再面对这个李家的女儿,不知怎的,这位羌国皇帝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连对方再次没有向自己施礼的事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值得恼恨了。他施施然在屋内唯一的那张椅子上落座,淡淡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煞费心机想故意用言语来激怒朕了,你是害死了朕唯一亲弟弟的人,朕不会让你那么便宜就轻易死掉。不过比起你的那些父兄辈们,我现在倒的确倒还更愿意看到你——因为至少你看起来还有点‘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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