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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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拍卖会的日期定在十六日。

为了给挂毯工人留下拆帷幔、窗帘等室里装饰品的时间,拍卖会举行的时间与参观的日期之间有一天的空闲。

我那时刚刚结束旅行生活。首都总是一个消息灵通的所在,在这里你总可以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一些重要的新闻,我也不例外,然而有关玛格丽特的去世我却没有从别人那里得到半点消息,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像玛格丽特这样风姿绰约的女子总是人们街谈巷议的对象,然而生前越是这样,死后反而越是会很快被遗忘。这类女子的生存仿佛是宇宙中的某些没有光亮的星球,它们的升起与降落都是不为人知的。假使在年轻的时刻就已早逝,这个消息就会被她的所有情人在同一时间知晓。因为在巴黎,名妓身边的所有情人之间几乎都会有一种极其融洽的感觉。他们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把她以往的事当成谈资,然而彼此的生活并不会有半点改变,依然如故,甚至于为此事连眼泪都不会掉一滴。

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这个年龄,仿佛眼泪就不再轻易属于他们,当然更不会去为一个女人落泪。在这个时候,也许只有为自己的成长付出过心血的父母才会唤起他们为其抛洒泪水的欲望。

对于我来说,在这里尽管每一只梳妆匣上都不见有我的名字的首位字母,然而可能是由于本能的缘故,天性中的宽容与同情之心使得自己无法在片刻间忘记她的去世,这种感情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要比怀念的情绪更加强烈。

我依旧记得玛格丽特出现在香榭丽舍大街时的情形,她的马车是一辆蓝色四轮轿式的小型马车,由两匹枣红马驾辕,每天几乎在同一时间,她都会在这里出现。在她的身上我可以看到一种宛若贵妇的气质,这在她那种女人中是很难找到的,她的容貌本身就已属国色天香,而这种高贵的气质使得她更加锦上添花。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女子只要出门,身边通常会有人紧随其左右。

这是因为这些女子的情人并不想堂而皇之地向每个人展示自己同该女子有染,而这些女子又天生忍受不了寂寞,于是女伴便成了她们出门时的必带之物。然而这些女伴可远没有她们所陪伴的对象那样光彩照人,她们多数并不拥有马车,并且经常属人老珠黄的那种女人,尽管她们在打扮上着实地下了一番功夫,然而浓妆依然无法掩饰岁月在她们脸上留下的痕迹。她们这些人经常会成为那些对她们所陪伴女子的私生活感兴趣的人的最佳询问对象,只要你想知道尽管去找她们问好了,不必有任何顾忌。

这之中玛格丽特算得上是一个特例。在香榭丽舍大街口经常可以看到她孤身一人,坐在马车里,肩上披着一条适合冬季的开司米大围巾,到了夏天她会换上一件轻雅别致的连衣裙,目的就是不被人注意;其实在这条大街上,她每天都可以看见许多并不陌生的人,然而她的表情充其量也只是对他们报以淡淡一笑。这种笑容让人感觉到它犹如是出自一位公爵夫人,这种笑容也只有这些人才可以看到。

她的同行们经常会在圆形广场到香榭丽舍大街之间走来走去,然而玛格丽特却从不如此。布洛涅园林是她每天纵马飞驰的目的地。到了那里,她会在那里散步,过一个小时左右,她会重新回到四轮马车里,然后随车返回。

所有以往我所见到的这些情景,此刻一一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对于这位姑娘的不幸早逝,我深感痛惜,这正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幸被毁坏,人们会感到惋惜一样。

然而,玛格丽特也许是这个世上仅有的美女了。

身材高挑的她尽管看上去有些过于清瘦,但是如果是一个有天分的人,对于这种上天造物时的疏忽完全可以通过衣服的搭配予以掩饰。长长的开司米围巾一直拖到脚底,连衣裙那用丝绸缝制的宽宽的白荷边与其相互映衬。她的双手上套着厚厚的手笼,在胸前紧紧地贴着手笼的四周有许多做工精巧的皱褶。这一切是那样的完美无缺,就算你是一个再挑剔的人,恐怕也难以从中找出一条可供批评的褶线。

她有一头令人心动的秀发,再加上细致地梳理,愈发地妩媚动人,这不由得让人想起缪塞的一句话:“似乎她是被自己的母亲有心生成这样,生成一副适于精雕细刻的面庞。”

她那张美若桃花的鹅蛋脸上,有两道弯弯的细眉,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这简直是只有在图画中才可以看到的;每当她垂下眼睑的时候,罩在眼睛上的睫毛便会在粉脸上投下两排阴影;就连她那细秀挺直的鼻子仿佛也充满了灵气。她的鼻翼稍微有些向外张开,这也许是由于过分纵欲的结果;她唇红齿白,一张匀称的小口在微微启开时,人们会看见她那一口晶莹洁白的牙齿;她的皮肤上长有一层可以看得出颜色的绒毛,这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没有被人碰过的鲜桃上的绒衣。她那一张倾倒世人的面孔大体上就是如此。

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额头上方分成两绺,一直盘到脑后,两只烁烁闪光的钻石耳环垂在两绺头发的下方,看上去它们每只至少要值四五千法郎。

每天玛格丽特都在过着一种肉欲浓烈的生活,然而她却拥有一副只有处女才会有的神态,有时甚至单纯到让人觉得奇怪的程度。

有一副肖像画一直是玛格丽特的珍藏,这副画是维达尔先生为她所画的,我想除了他,再也不会有人可以将玛格丽特刻画得这般惟妙惟肖了。由于她的逝世,我有幸得以将这幅画保存了几天。这确实是一幅经典之作。人们的记忆有时难免会出现一些差错,但我从这幅画中却得到了为数不少的有关她的东西。

在这一章中我所讲述的东西,并非我当时都了解,但这样可以避免在下面对该女子的叙述中拖沓冗长地再次讲述,但到时我还是会一一照录的。

玛格丽特是歌剧院的常客,每逢首演,她一定会到。她几乎每天都会在剧场或舞厅里消磨自己的夜晚时间。只要一有新戏上演,在剧场的包厢里你就一定会看到她的身影。观剧望远镜、一袋糖果和一束茶花是她的必带之物,这三样东西众所周知,因为它们总是被她摆在底层包厢的前方栏杆上。

白色的茶花在一个月里会出现二十五次,而其余的五次则会由红色的茶花登上栏杆;能够注意到这细微变化的人并不是很多,就连我也无法再深入地描写些什么,因为这其中的奥妙我自己也不知道。当然注意到这一点的人除了我以外,还有那些经常出入剧院的主顾以及她自己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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