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回莫愁前途无知己,转头一准儿报复你(1 / 2)
初秋微微凉的晚风,送走荧光点点的萤火虫,一道道细弱的光弧在天际划过,蛐蛐儿发出最后的曲曲之音,这是它们最后的歌声。
篱笆之外是这样平凡热闹的世界,但一壁爬着藤蔓的篱笆后面,那院子里却是没有半点儿虫音,只有晕黄的灯火从窗子里照出来,烟囱冒气炊烟,不知道这天黑之后,这家人又在弄什么好吃的。
“这是朱衣啖。”
土色的陶盘上,摆着一个椭圆形的食物,灯光下照着那食物皮绷得紧,只在挨着盘子的收口处有些褶皱,一溜儿水滑油光的背,红亮亮的光泽,仿佛是结了一层焦红的糖壳。
朱师傅拿了一柄长勺,朝着那壳儿敲了敲,果然,皲裂纹路四散开来,那糖葫芦的糖衣一样的壳儿裂开了,却黏在肉皮上不掉。沿着裂缝伸进去,便能挖出来粉嫩嫩的肉,冒着热气。
朱慈烺吃了一勺,眼睛一亮:“这物肉嫩多汁,融中有劲,说化了,不成泥,说是肉,又太软滑。还有一股苏三白的香气。”
“能吃出来这一口形容,说明你口味还不差。”玉卮喝着一碗桂花杏酪。
“所以叫做朱衣啖啊。”朱师傅笑着说,“朱红外衣,色泽诱人,是肉皮剔去最外层的表皮,刷了糖津,瞬间高火凝烤,结成赤色糖衣,故而名为朱衣。里面的肉却是苏三白的蒸汽蒸足了八个时辰,旁的一点儿调料都没加的。你要是吃着淡,略略撒一点儿胡椒就行,不要加盐,加了盐去了水分,这肉就不会这么软烂得奇妙了。”
“果然是精妙的手艺。只是可惜,这种手艺在宫里是见不着的,容易出错。”朱慈烺叹气。
“也不是见不着,小厨房当然有,只是你没赶上好时候罢了。”玉卮眨着眼。
“而且,名字也必然有忌讳,不可能叫朱衣啖的。”朱慈烺点头。
“那时王侯名玉牒,而今农儿歌口中。于清朝人,朱就是个前朝姓氏,于唐朝人,朱还不算个什么煊赫的姓氏。不过是一个字,仅此而已。”朱师傅一笑,“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今儿来的那个客人,有点意思。”
这一家三口,名为父母儿子,其实各自有各自的机遇,朱师傅想得开,也没打算摆谱,比起父子,更像是三个朋友住在一起,切磋一下医术和生活艺术。
朱师傅本身于医理不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清平馆里数得着的老大哥,出生早见得多,对付个日常问题不在话下。玉卮精通丹药,开方抓药是一把好手。这俩人教朱慈烺一个小小少年郎,但是绰绰有余。
只是,朱慈烺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非要选择锦州海外这个岛屿当做是医馆。
“这个你也不必多想,我们说是住在这岛上,其实你也知道,这还是清平馆的屋子,不然没有这个便利,也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附近几城遭灾最重,又缺医少药,正是需要我们。有了这个岛,别人也不容易发现我们家里,用物做事,与常人不同。”朱师傅解释过。
朱慈烺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无法反驳。
倒是朱师傅私下和玉卮说:“他就算是再是太子,如今也是八荒界中人,早早知道如何以神鬼身份在人间生活,比他总把自己当做是个寻常人类要好。”
玉卮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心理上还有点接受不来,倒也没多护犊子,只是出于天性,皱了皱眉头:“不急。等他心里头这股气散了,送我师父那里,她老人家也不敢不收。”
朱师傅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比较特殊,王朝更迭,我本也是不想过多涉足的。只是华练怀疑那场瘟疫,咱们就姑且等着看看吧。”
一大早,玉卮正拿着胡萝卜在喂后院坑里几只自投罗网的野兔子,忽听得门口一阵喧哗,却是有人叫门:“请问这是神医家吗?我是来求神医救命之人!”
玉卮挑眉,这个口气,这个措辞,可不像是来求人的。
正想着,朱师傅温润的声音响起:“阁下红光满面,志得意满,却是敢问,身患何疾?”
“并不是我病了,是我弟弟。”对方回答。
“既如此,那便请阁下进来,只是这些闲杂人等,却是需要避到外面去的。”朱师傅的眼睛在那些侍卫身上转了转。
一个侍卫首领横眉要怒。
却被玉卮一声淡淡的话给堵了回去:“我家中只有三人,夫君行医,我开方剂,还有我儿,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若是这一位连这点儿胆色都没有,还是不要来看病了。我治得了病,治不了怂。”
“你个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侍卫首领拔了刀。
玉卮这会儿大约认出来眼前这个锦衣人的身份,心情更加烦闷,连半点儿耐心也没有了,甩了甩手里的草帽:“爱治不治!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让你立刻中毒,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虽然那侍卫首领不信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纤柔小女子能有什么本事,但他的刀已经被自家的主子按了回去,想着自己决计是不可坏了正经事的,也只能咬牙忍了。
锦衣人行了一礼:“仆下鲁莽,还请这位夫人见谅。”
朱慈烺听见外面的声音,连早上出去做功课的弓箭和骑射服都没换,大步走过来,站在了玉卮身前。
“这位是?”那锦衣人的眼神一亮。
“这位是犬子。”朱师傅莞尔一笑,“闲话少叙,既然阁下是来看病的,还请进里面来说。”
那锦衣人不动,盯着朱慈烺:“这位少年,倒是好相貌。”
玉卮按住了朱慈烺的手。
朱师傅笑意加深。
只是可惜,他这会儿面对的是锦衣人,如果是清平馆的老几位,看见朱师傅这个笑容,早就做鸟兽散,跑得不见人影儿了!
朱师傅笑着看着锦衣人:“在下姓朱,名能垣,这位是拙荆,小儿名慈烺。”
朱慈烺看了看朱师傅。
平时他都是用朱明君这个名字,从未以慈烺这个名字示人。不过朱慈烺也是冰雪聪明之人,他顿时想到,对面的锦衣人,这个容貌气度,恐怕是对面的人。
玉卮握住了朱慈烺的手,也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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