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回此生无悔入尘嚣,但求一睡王子乔(1 / 2)
所谓命运,便是风起于青萍之末,但之于青萍,彼时绝不会预料到,最终将自己席卷而起,抛向天空,重重摔落的狂风,曾经在自己的掌心温柔垂手,低头含笑。
命运之所以为命运,便是任何一个微小的选择,都可能成为抉择,任何一个无意的举动,都可能成为震动。命运从不吝啬她绝美的笑容,同样也无惧展示她红粉骷髅的狰狞。
那时候,在更遥远,更辽阔,更雄奇的六合,那荟萃了生命的神思梦境的世界里,雪山与密林,山川与大海,绵延无际的天与大地。
浮光投下影子,像是鸟儿飞过这片天空。
在一片雪山环绕之中,白雪皑皑,倒映着点点碎光,那些细碎的光芒,像是不灭的烟花,于半空之中游来荡去,环绕在一片湖泽旁,那片湖是如此的怡人,像是一块儿上好的祖母绿。
有奇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那些光芒投在湖泊里的影子,渐渐脱离了那些光芒的轨迹,逐渐汇聚,像是湖泊之中的一片乌云,漫无目的的漂浮着。
又过了很久,那盲目的百无聊赖的乌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东西,那是声音,女孩子的声音,自言自语,讲着有趣的没趣的事情。
翡翠泽中的乌云飘向声音的方向,随着日落月升,渐渐有了具体的形状。
像是一个人。
乌云化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或者更贴切的,他像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声音引领着他往一处新世界去,去看见更广阔的天空,更有趣的人和事情。
他听见了很多的故事,很多的心情,那里面有新世界的风土人情,也有那个声音的主人满心的好奇和勇敢。
那真是个不错的世界啊,相比起来,这里单调的雪山之白和湖泊之碧,真是,无聊的要命。
他像是贪食的雏鸟,将那些冒险和美好,化作粮食,吞吃入腹,而后,期望振翅高飞,就像,那些故事里的那个生命一样。
高飞过的鸟儿,无法忍受雕琢精美的金鸟笼。
终于有一天,这个人缓缓地沉入湖底,顺着那个声音的方向,从一道暗河游出去,游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从未停歇。
这里是六合,无所不能。因此奇迹一般在暗河之中,这个人不见天日游了不知多久,也许游了一个人的一辈子的时间,当他再度看见光的时候,那光芒被一张脸遮住,那张脸在光的映衬下显得闪闪发亮,那姑娘用他一直都在聆听的声音问:“你是,那个光辉?”
“不,我是影子。”他回答。
不管这个叫做九幽的姑娘怎么理解,他的确是由那些影子所化成的,影子一般的存在,但一个全新的世界,毫无遮拦地向他展开,那正是他所听到的世界,充满矛盾和束缚,崇拜与禁忌,同样因为这些,变得更有趣,更鲜活。
黄土与黑水,白山与沃野之间,那些穿着破烂的人,努力生存,那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却愿意去靠近。
九幽是个充满好奇心和精力的姑娘,肆意飞扬,无畏而天真,他曾经听到那些细碎的低语呢喃,来自这个对万事万物都很好奇,又不吝啬自己的思考的姑娘,那些话语神思汇成一条光练华美的琉璃川,那是他的一部分。
他曾经出生于翡翠泽,由那些影子组成,又将琉璃川融入血骨,他并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他是整个世界里,无处不在的天地寰宇之中,最懂九幽的人。
我是你心中的声音,我是你在六合之中的那个自己,我就是你。
在他那些玄妙的记忆之中,成为姬晋的那一段时光,最单纯,最快乐。
人生乐在相知心。
清秀俊美的王子,和快活鲜烈的巫祭,人世的角色身份让他们必须无时不刻在一起,因为那时代里人们相信神明说,命中注定。
后来,后来他做了一些事情,他觉得他必须这么做,哪怕永远无法得到原谅。
的确,他没有得到原谅,他得到的,是整个世界从此与他为敌。
后来,后来他很想笑,神说,要有光,那谁来做影子呢?
光明的歌声有多热烈灿烂,就会显得影子有多么残忍阴暗,因为一体两面的背叛,才显得这背叛更无法接受。
姬晋疯了,出尘王子,飘渺仙人,一念一瞬,立地成魔。
时至今日,若非那一日有奇怪琴音,催动岁月之弦,令酒吞也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以酒吞自己而言,恐怕都不会让自己与清平馆众人,坐在一条船上。
那时有多绝望,这时就有多执拗。他也许不见得会害华练,甚至可能处于利益帮华练,但他若不是这次离奇穿越,只怕真的不愿意出现在陈辉卿的身边。
那种痛彻心扉的伤口,不容易愈合。
今昭几乎不敢再看下去,她仰起头大声喊:“你到底要说什么?!”
姬晋成魔的那一刻,就连一直以来坚定站在酒吞黑立场上的今昭,都无法不被那种气氛感染,那一瞬间她甚至圣母地想要问天问大地,问问为什么宿命要安排这样令人心碎的一刻。
眼前的沧海桑田散去,依旧是晚风轻拂,花前月下,穿着海纹底猩红牡丹花和服的酒吞童子的脸,轻易地与刚才那段画面里那绝世公子重合。
酒吞勾着唇角,将手中的酒泼在地上:“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让你来看我的情史的哦。”
“我也不想看!”今昭炸毛,被强行拖入这种花样少男少女风格的回忆里,就算是太岁也觉得耻度很高好吗!
酒吞颇为轻蔑地扫了今昭一眼:“你没有get到重点啊小太岁。”
“那些光?”今昭皱眉头。
酒吞咧嘴一笑:“Bingo!”
“那些生物为什么是光?另一种存在形态吗?”今昭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酒吞坐在秋千椅子上,悠闲地回答:“因为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他们的形态就是光,正如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你曾经喊着男神的那个漫画人物,也只是一些线条而已。你的生命形态是人,但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的生命,他们的形态,甚至不能被我们觉察。”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今昭本能觉得,酒吞童子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传道授业解惑,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觉得,你和当初的我,一样蠢吧。”酒吞耸耸肩膀,斜靠在了秋千椅子上,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摸出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冷月青光从他的眼角眉梢抚到凛冽锁骨,一滴残酒从下颌滑下,钻入衣襟。
换在往常,即便是目前他们属于同一阵营暂时合作,今昭也要腹诽一句变态妖孽,可现在,她没来由地觉得,可恨之人,何尝没有可怜之处呢。
他的心,正是在最为灿烂的时刻,沉入深渊的啊。
咻。
轻盈的破风之声传来,今昭一抬头,看见酒吞踢着木屐已经跃上秋千架,伸手摘星一般,捉住了什么。
一只手。
酒吞捉住了一只手,女人的手,修长柔美,指蔻丹红,一把伞顺势刺来,正向酒吞的眉心,酒吞向后一仰,那伞贴着他的心口而过,可这一仰,借力带出了那手的主人。
果然是那个黑衣持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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