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灯下黑(1 / 2)
午间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李随豫派人到院中问了三次,都被盈袖请了出去,只说千寻尚未醒来。到了快用饭时,他撑着把素面纸伞亲自到了院外,却见盈袖正指使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荀三七煎药,两人相谈甚欢,这倒是头一次他来回春堂却没粘着邈邈。
盈袖不发怒的时候,倒是很喜欢笑,笑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个浅浅的梨涡。抬眼见了李随豫,难得没有赶人,只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倒把李随豫看得有些不意思,他低咳一声,在廊下收了伞,问道:“她醒来了么?”
盈袖坐在高高的石桌上,她身量不及千寻,此刻两脚腾空着晃了两晃,黑曜石般的眼珠微微一转,端起桌上的一个药碗,连带着托盘递给李随豫,笑道:“刚醒,正闹脾气不肯喝药,你去劝劝吧。”
李随豫放下伞接过托盘,径直向房中走去。
秋霖脉脉,打在竹叶上嗒嗒作响,忽快忽慢,倒也有些韵味。李随豫进门时,就见到千寻靠在躺椅上,倚在窗边听着外面的雨声。她将乌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身上换了月白色的女子衣衫,面色恬静惬意,少了点血色,因为病中畏寒,身上还盖着条薄被。
她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以为是盈袖,两眼依旧望着紧闭的窗户,明明只能隐约看见外面的竹影,却看得入神,嘴上懒懒道:“还是困。”
“睡了五天,还困么?”李随豫轻笑一声,搬了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将碗递了过去。
千寻回过头来,朝李随豫一笑,道:“才醒来就能见到你,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她接过药碗,看也不看地向嘴里灌,脖子一仰,碗就见底,豪气得如同汉子喝酒。她抹了抹嘴,将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向李随豫做了个苦瓜脸,算是抱怨药太苦。李随豫了然地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个油纸包来,递给她。
“五味斋的酸干梅,奖赏你的。”
千寻斜眼在油纸包上一溜,立刻高兴起来,拆了纸拈出一枚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唉,吃到现在,就这个味道最正,不甜不咸,酸得*。你没让盈袖看到吧?她见了必然不会让我吃的。”
李随豫失笑:“怎么,盈袖还管这些?她是你的师姐么?”
千寻一掀眼皮,道:“若是师姐,倒也罢了。”
“不是师姐,那是师妹?”李随豫问道,见千寻一脸似笑非笑,他当即也无奈道:“你若告诉我,她是你的师兄或师弟,我想我也不会太受惊吓。”
千寻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这想法真不错,等我回头告诉盈袖,你这几天都别想安安稳稳地吃上饭。”她笑了会儿,苍白的面上就浮起些红晕,李随豫看了会儿,心里却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薄愁来,可他只是温和地笑道:“苏姑娘可要手下留情了。”
千寻又拈了颗梅子到口中,说道:“盈袖是南疆养蛇人的女儿,因为打赌输了,于是就卖身给我啦。”说着,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转过明亮的神采,接着又耷拉了眉毛,窝回躺椅上,拖长了声调抱怨道:“我明明是买了个婢女回来,怎么转头就管起我来了,这不许那不许的,说什么吃多了梅子要坏牙,待在涵渊谷的时候什么零嘴都不让碰。倒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后娘。”
李随豫笑着,目光融融,问道:“身体好些了么?”
千寻侧卧在躺椅上,闷闷地“嗯”了声。
“我也知道,问了你也是白问,你哪次说过不好,可我就是不放心……”李随豫说着,伸手拨开贴在她面上的一缕发,拢到她耳后。千寻眯了眯眼,像是只慵懒的猫。李随豫动作亲昵,她却既不脸红也不尴尬,索性半闭了眼像是要睡。
“等病好了,要去哪里?”李随豫又问道。
千寻确实困顿,盈袖的药里也有些安神的效用,她口齿不清地答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要给沈庄主治病了。”
“等你给沈庄主治好了,就要回涵渊谷了吗?”
“嗯,也许吧。”
李随豫默然片刻,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回去也好。”接着,他轻轻推了推千寻,说道:“一年之约,你不会忘的,是么?”
千寻掀了掀眼皮,半晌才答道:“哦,流霜居,嗯,不会忘。”她说完过了片刻,似乎觉出了李随豫的话外之意,忽然睁了眼睛问道:“你在向我道别?”
李随豫苦涩地笑了笑,看向千寻时眼中依旧带着暖意,说道:“嗯,明日就回梁州了。你……”他想说什么,却顿在那里。千寻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下去。李随豫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入手后才觉出她手指冰凉,他不由紧了紧,正要开口,却听外间传来了周枫的声音。
“少东家,天门派的萧大侠求见,还带着个神志不清的姑娘,说是事出紧急,若苏大夫能去看一看就更好了。”
周枫在外面说得毕恭毕敬,李随豫心里却憋着股气,他一时无语,倒让周枫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是该再说一遍,还是该敲门进去。片刻后,李随豫在里面答道:“知道了,让他等着。”
屋里,李随豫还握着千寻的手,他索性替她暖了会儿,低声说道:“你睡会儿吧,我去看看。”
千寻虽然困倦,却强打着精神坐起身。“是萧宁渊?这么说他们都没事了?老睡着人都快锈了,一起去吧,看看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李随豫将她推回躺椅上,道:“萧兄的事你就别费神了,他想求医,我回春堂不就是医馆么,虽比你涵渊谷差一些,可也是享誉三十多年的金字招牌。”
他替她将薄被掩好,转身要走,却被千寻拉住了手臂。也不知她是不是跟阿凌学来的,嘴一瘪,眼里泪汪汪的,甚是可怜地哀求道:“盈袖不让我出去,整天关在房里太无聊了,就缺这些幺蛾子助助兴。”她晃了晃李随豫的手臂,“自认识萧宁渊以来,我都给他当过多少次苦力了,就数这次时机刚刚好。带我去呗!”
李随豫被她晃得心里一热,老半天才换出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算是拿她没办法。他从墙边的架子上取了件外衣和披风,将她一层层裹严实了,才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下,道:“上来,背你去。”
门一开,凉风拥入屋中,带着细细的冷雨,激得千寻缩了缩脖子。盈袖匆匆跑了过来,拦住了李随豫,作势要将两人推回屋中。她柳眉一挑,怒道:“作死么?刚好一点又要去哪里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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