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漩涡(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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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碎石飞溅,有几块如爆炸的烟火,瞬间弹跳于静态的空中。

动态物体的轨迹在晋锋眼里化作虚无,他无法辨识清楚无机质体的任何象徵,因为天眼一旦开启,通灵师的所有视神经细胞的基因序列将会重新排组,新的结构会对繁杂而混乱的无机质物质世界进行过滤与信息传递的延迟化处理,只留下关于“神”、“魂”、“格”等精神世界的讯息,“优先”传送到大脑的信息处理中枢。

这是非常危险的境遇——当视线无法“及时”确认并跟踪物体的运动轨迹时,连飞溅的石块都可以变成杀死通灵师的凶器,所以“天眼”大多数时间只被人们当作“安全期”状态下的探知道具,几乎没有通灵师会在战斗状态下开启它,当然,这是指“大多数时间”,和“几乎”。

晋锋,是少有的几个,能在战斗状态下开启天眼的通灵师之中的一个。

能做到这一点,绝不是因为“勇敢”或者“冲动”这种任性的情绪。之所以可以放心地在战斗过程中关闭五感中的一项(其实不是关闭,只是为了能快速获得精神世界的感知,而延迟了视觉对物质世界的认识而已),是因为通灵师对自己其他的感知功能有着绝对的自信——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甚至是……第六感这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纯粹来源于本能的直觉——世界以一种新型的姿态展现在人的面前,认知不再局限于图像和文字,这就要求大脑的分析功能被充分地调动起来,才能在得到声音、热量、气味、压力等外界信号的时候,做出合理的判断;而优秀的运动神经会确保身体的主人在得到足够的判断后,做出迅速而准确的反应。

这是野兽一般的战斗方式。

安全斧再次被程田剑从地上抽\出来了,他歪歪脖子,将头部向后反折四十五度角,一双无神的眼睛刚好死死盯住晋锋。

该死,那个斧子也太结实了吧,为什么折腾了这么时间刃口还那么锋利?只是区区消防斧而已,木柄难道不会被巨大的力量震裂吗?

回答他的,是又一次斧头落地的刺耳噪声。

晋锋狼狈地在医院的走廊上奔逃着,这个程田剑的身体明显是被寄生在他四肢、关节、大脑等各个部位上的污物所控制的,作为死人尸,他的肌肉是僵硬的,但动起来的时候却出人意料得灵活,如晋锋这般流畅地穿梭于狭窄细长的走廊中,都无法完全躲避这具僵尸的袭击,可见其攻击速度与攻击力度的高强。

他知道,现在开启天眼对这种偏向物理系的搏斗是非常不利的,尤其是对方手里还有凶器,在视线不明的情况下,他想在楼道里逃生就必须在打开天眼前记住所有障碍物的位置。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只有在怪物攻击的时候,那些附着在尸体内部的“脏东西”才会活跃起来,他才有机会对其进行探知,这是他研究对手的唯一途径,也是他找到“拯救”任务关键的唯一契机。

斧仞划过面颊,刘海被削掉半面,晋锋的额头感到隐隐的刺痛,强劲的气流刮伤了那里薄薄的一层皮肤。

他想也不想,翻身后跃,一脚瞪在安全通道指示牌上,腾空而起。

还保持着挥斧姿势的程田剑的身体突然——微微一沉,不待他回头,晋锋便稳稳地跨坐在了他的脖子上,单手勾住他的颈部,另一只手则抓住他拿着斧子的右手的手腕。

红光从他手臂上刻印着的符文中隐隐闪现,这是通灵师常用的手段——符咒加持力量——通过把特殊的通灵术符文刻印在肌肤甚至骨头中的形式,将灵力集中在身体上的某一个部位,在短时间内爆发出非人类所能及的强大力量!

视线倒转三百六十度,程田剑的脖子发出“嘎巴”一声脆响。

断裂的颈骨茬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黑色的黏浊物从端口猛地喷了出来,晋锋顺势接了一坨(原谅我用这个量词tat),用灵力包裹在手上,来不及做细致的检查,便转身往三楼跑去——刚刚他被程田剑拖在二楼不得不就地战斗,而赵亭轩、何美琪和靳涛三个人(其实是一人一妖一尸)已经转移到楼上去了,他必须赶过去帮同组的伙伴。

一靠近楼梯口,晋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心中微感不妙,靳涛和程田剑的情况类似,即使身体破损也不会流出大量的血液,只会喷出“污物”而已,那么流血受伤的人,是谁?

是何美琪,还是亭轩?

问题的答案没有得到,一股阴冷之气便从三楼的入口处散发出来……

这股带有嘲讽意味的邪恶的寒意,晋锋是如此熟悉——正是他和赵亭轩一起参演《山村老尸》时,赵亭轩从僵尸童子手里夺过来的弹弓所拥有的诅咒气息!

“不好,”他心中暗叫,“弹弓上面附着的恶鬼,要复活了!”

不是所有诅咒道具都可以像《战栗迷宫》中的地图那样无限制地使用。

诅咒之物原本来自于恐怖片,上面往往附着着强大的恶鬼和恶毒的怨念,只有被演员从恐怖片世界中带回宿舍,才能被希望之峰削弱诅咒的力量,成为演员能够使用的道具。而这种“使用”一般都有次数、距离和时间上的限制。

就像迟睿的“安桥古画”一样——超过一定的距离没有作用效果,使用次数多于五次会导致画上的青面恶鬼复活——赵亭轩的“弹弓”也有使用限制,它的使用时间一旦超过十分钟,就会彻底失控,弹弓的真正主人僵尸童子就会在诅咒复活的邀请下,被召唤到其所在的恐怖片世界中。

所谓的“使用时间”,不仅包括发出子弹所花费的时间,还包括弹弓暴露在镜头里的时间,哪怕那时候演员根本没有使用它,或者只是把它丢失在了镜头中的某个角落里忘了拿回来,这些“时间”都会算在诅咒道具的“使用时限”内。这个时间累积超过十分钟,演员要面对的恶鬼就不止有原来恐怖片中的恶鬼了,还有从《山村老尸》世界中赶过来的恐怖恶童!

晋锋一赶到三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何美琪靠着楼道一侧的白墙,浑身没有骨头一般瘫坐在地上,但神情是愉悦的,一双漩涡之眼尽是可怖;僵尸靳涛笔直地挺立在楼道正中央,一只手臂抬起,如一根钢筋般直愣愣地戳向前方——

惨白没有活人气息的手腕没入一个瘦弱男孩白皙温热的胸膛,殷红的血从破裂的洞口中汩汩流出,顺着滑腻的皮肤滴滴答答地坠落到地面上,形成一滩惊心动魄的血洼。

“咳!”

血从赵亭轩的口中喷出,溅了靳涛一脸,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人……果然是……极度脆弱的……生物……

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离开……我的……吗……

穿心剧痛下,赵亭轩的意识近乎迷离,他耳朵里充满“哗啦哗啦”的鸣响,一只眼睛因为头上破裂的伤口流下的血液迷糊了视线,世界越来越暗,声音越来越弱,尽管不想这样,但他不能控制地,向黑暗的深渊滑落——

“七号艺人培训组演员晋锋请求交易:愿意支付五百片酬,购买诅咒道具弹弓的使用权利,是否同意?”

冰冷的系统音,突然,刺入混乱不堪的大脑。

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视线末端,在三楼走廊的入口,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锋哥!

是晋锋。

晋锋在发现掉落在地上的弹弓后,立刻将它捡起,不再暴露于镜头之中消耗赵亭轩的片酬和使用时限。接着,他看到赵亭轩被靳涛用手臂贯穿胸膛挂在半空中,眼看就要丧命。

他忍住了奔上前去解救的冲动,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默默在脑海里利用系统和赵亭轩提出了诅咒道具交易请求。

赵亭轩立刻明白晋锋的意思了:何美琪得意忘形没有发现晋锋的存在,而靳涛又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僵尸,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只要有他的诅咒弹弓,就能给敌人出其不意的打击,现在——

是偷袭的,最佳时刻!

他立刻狠掐手掌上的嫩肉勉强保持意识的清醒,一边又慢慢合上眼睛假装快要昏迷,识海中却半分没有犹疑:

“七组赵亭轩同意请求,将弹弓和耳机两件诅咒道具的使用权同时转让给七组晋锋,并且赠送片酬两万,完毕。”

交易,成立!

弹弓的使用会消耗不小一笔片酬,赵亭轩知道晋锋刚刚经历过主仆契约和ng的双重剥削,恐怕支付不起这么高昂的使用代价,而他自己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再使用道具,所以接下来的一切,就全看晋锋的了。

锋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赵亭轩感到一阵熟悉的破空之音从远处传来,那是子弹从弹弓中打出去,因为速度过快突破音障而产生的超频噪声……

嘿嘿,攻击……已经……开始了……

他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胸口的伤,太痛了,还有一根木棍一样的手臂在里面搅合着……赵亭轩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唯一的希望是——还能再度睁开双眼,然后那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该死的,精神病的世界。

何美琪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她转过头来,额上燃起一阵火辣辣的灼痛——她再次,被那种可恶的空气弹,爆头了。

一枚、两枚、三枚!

接连三颗,全部正中眉心,而且打在了同样的位置,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个弹孔一样。

这种恐怖的控制能力!

晋锋跑得太快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在何美琪的后背上。

何美琪,一瞬间,失神。

都是中级通灵师,她从来没在高颂身上看到过这种令人从心底里敬佩的力量!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偏偏要做我的主人?

他掌控我的生死,他玩弄我的命运,他把我当做活命的手段而遇到危险之后第一时间拿出来的挡箭牌……

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他是懦弱的人,他根本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如此强大的力量,却有温暖的胸怀和关切的心。在那段没有生死追逐,没有契约束缚的日子里,他们明明也有过这样那样幸福的时光:做一对在缆车上约会结果掉下山崖同生共死的情侣,一起在恐怖片的世界里打拼,梦想着重回到现世——结婚,生子,过浪漫的日子,等两个人慢慢变老,有一张摇椅摇啊摇……

明明说好了的……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承诺过的事情一件也没办到,如今连所追逐的力量也不如别的男人,受折磨的是我,受委屈的也是我,你什么都不付出却能一直得到,这叫我怎么能不恨你?

可我……也爱着你……

你用契约轻轻松松地掌控着我的生死,纵使你全然不在意我的性命,可亲手杀了你这件事,我做不到……

我想让你死,可我无法挥起屠刀,何其悲戚,何其无奈……

何美琪的精神本来就极不稳定,一点小小的变故就能引起无限感慨和大脑里的神展开,此刻与除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外的其他异性近距离接触,不由得思绪万千,风雨飘摇,胸中积蓄已久的郁卒竟然想要冲破喉咙,发泄在阴森恐怖的牧之原的走廊里!

可她还来不及咆哮,就被一只结实的小臂卡住了脖子。她瞬间向后仰过身子,平衡不稳,迤逦歪斜地被身后的男人利索地带倒在了地上。

“砰”,一声巨响。

后脑勺磕在地上,脑浆搅成一团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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