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寂寞如雪(1 / 2)
天未白,晨露未曦,容王府,玉琼楼。
玉琼楼,楼高三层,建在辞朱阁旁边的高台之上,从此处看去,连绵楼阁屋宇在昏沉的晨色中透着如玉石般的莹白清透光芒,还未熄灭的暖红色灯火,在中寒风飘摇,如破碎的流星。
此番情景,苦寒天气,人们都还躲在暖洋洋的被窝,与周公约会。
只有玉琼楼,一盏明灯高悬,透着清冷的光辉,洒落在一个有些寡淡的人影身上。
此人是谁,他自然就是容王皇甫云倾。
他只身一人负手伫立在顶楼已经两个时辰了,绛紫色的貂裘沾了晨露,领口与袖口上的雪色绒毛被晨露侵染,在灯光下闪着细微的光华,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精美雅致。
寒风凛冽,但他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就这样凭栏而立,目光深邃如潭,神情不动声色,而随风扬起的墨发,有几缕贴在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使得他整个人透露着脆弱的忧郁与疲惫。
敞开的门,桌上明亮的烛火,上面一张被砚台压住的素净信笺被风吹起,上面的字迹墨痕已干,娟秀的字迹隐约可见。
只见上面写到:
淳熙九一八年,岁在辛卯,隆冬之际,正值国难堪忧,吾临危受命,出阁天子,至今二十有九载矣。然皇恩浩荡,恩宠荣华,终不受矣。吾常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寂寞清冷之气甚耳。尔乃吾儿,未能感母之悲,闻母之愁,终日碌碌无为,不孝一也;母之传唤,尔置若罔闻,不孝二也;不谋高位,自甘人下,置母不顾,不孝三也。噫嘻,尔当真弃母而去耶?嗟呼,是时吾将举目无亲,两手空空,寸心欲碎。绵绵此恨,曷其有极!
短小简洁的一段话,对皇甫云倾来说,犹如泰山压顶般的沉重感受。
昨日,柳昭仪差人传信,要他入宫觐见。在柳昭仪面前,一向温顺如他,此刻也起了一丝反抗之心。
所以他拒绝了进宫。
随后便收到了柳昭仪命人秘密传来的信笺。
至于起了反抗之心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拒绝了进宫。或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是他最不想承认的原因,那就是赵玉怀孕对他的打击。
就连此刻,他都无法相信那个丑陋的女人这么快就怀了别人的孩子。他才刚刚······确定自己的心意啊,她怎么敢······怎么敢坏别人的孩子?
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温热的液体自掌心溢出,一会儿就染红了衣袖。
眼中两行清泪滑落,泪痕被风吹干,但仍掩不住那浅浅的痕迹。
皇甫云倾低头垂眸,散乱滑落下来的发丝遮住了白皙俊美的面容,然那紧皱的眉头,痛苦的神色在发丝的掩映下,愈发沉重浓郁。
赵玉,你这个丑陋的女人,连你也要弃我而去么?
父皇是这样,母妃是这样,他们都不喜我,甚至嫌我,厌我,连你也要这样对我么?
一掌拍向栏杆,内力流动,栏杆承受不住,应声而断,就如皇甫云倾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尘世恶,人情薄。
皇甫云倾目光嗜血,面目狰狞,浑身带煞,犹如地狱罗刹。
赵玉,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丑女人?
寒风拂过,灯火摇曳,影影绰绰,似谁的心事零落,风过无痕迹。
繁华尘世,江山万里,唯有他清冷如斯,寂寞如雪。
不,不只有他。
还有一个人,青衣华丽,容颜如画,立于画风亭,在亭中飘扬的白纱间,仰着头,静静地看着楼上凭栏而立的男子。
青衣沾露,她也在此处站了很久了。
她就是飞花楼主云容鸢。
此刻,她将皇甫云倾痛苦的神情尽收眼底。
本来就不平静的心犹如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绞痛得厉害。
她白皙如玉的手指缓缓捂上了胸口,秀眉一蹙,眉间的愁绪如流水泼墨般迅疾。
云容鸢目光痴迷的看着楼上风华绝代的男子,喃喃道:“王爷,你为何这般痛苦,是因为那个叫做赵玉的女子吗?你可知,我的······心意吗?若是能承担你的痛苦,我愿用此生的安乐幸福换你生生世世的困苦不安。所以,不要那么痛苦,你想要的,无论是江山天下,还是醇酒美人,我都愿意为你夺来,拱手相送。”
她的语音悲悲切切,缠绵悱恻,暗藏的深情,比这晨色还要来得厚重。
寒风凛冽,却吹不散两人纠缠的弄愁。
良久,皇甫云倾抬起头,目光沉郁,眉宇间沧桑厚重,转身入屋。带血的手指轻轻执起薄如蝉翼的信笺,目光沉静的扫过上面的娟秀字迹,神情慢慢变得冷冽。
他决定进宫。
内力流转,信笺化成灰,随风飘散。
他缓缓坐了下来,身形挺直,神情变换莫测,最终又恢复到了当初的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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