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 抉择(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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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萧瑞,萧夫人便显得憔悴许多了,便是神态慈祥平和,但是脸上布满了岁月风霜,看着儿子既激动却又不安的神色,叹了口气,“或许我们不应该来的。”

萧瑞脸色一白。

萧卓为何找上他们,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很清楚,甚至以为萧卓还担心他长成了会回去跟他抢家主之位,所以才找上他们,要将他控制在手心里。

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大哥。

虽然这些年他们母子远离萧氏艰难生活,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萧氏一族在经历了家主之争之后一天一天地衰败下去,萧卓若再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局面,萧氏一族便会败在他们三房的手里,他也便成了萧氏一族的罪人!

所以,他将主意打到了大哥身上!

“母亲,我并没有想要求大哥什么……我只是……只是……”若是他说他只是想见一见亲人,是不是没有人会相信?

当年父亲对大哥所做的事情他还记得很清楚,更何况还有……

不。

不能想那个!

大哥便是他的大哥!

“母亲,他是我大哥!”

萧夫人自然是信儿子的,“可在他的心里,即便不恨我们,怕也不会还愿意认你这个弟弟。”

“母亲也不信孩儿?”

“我自然信你,只是我们来了,在所有人的眼里便是挟恩图报,萧氏一族对他虽绝情,但是毕竟生养了他,萧氏可以狠绝,但萧惟却不能。”

萧瑞握紧了拳头,脸色青白青白的,他不是不知道堂叔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甚至还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大哥拉萧氏一把,而他们母子便是他最大的棋子,他明明知道,却还是来了……还是来了……或许,他也不是没有一丝的怨恨……

“我也是有私心的。”萧夫人苦笑道,“母亲年纪大了,即便还能照顾你几年却也不能帮你什么,萧氏一族……那是吃人的地方……萧卓这房人当年为了家主之位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也不会容许任何人威胁到他们,你长大了,没有如他们所希望的长歪,终有一日他们会想起来留着你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瑞儿,母亲不能冒险。”

萧瑞羞愧难当。

“萧惟……他即便心里仍有怨恨在,但至少他不会因为迁怒你而对你不利,在他这里,你最多不过是受些气罢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萧夫人继续道,“至于这些气……你便当做是替你父亲当年的过分举动弥补弥补罢了。”

萧瑞咬了咬牙,“母亲,我明白的,我不怪大哥,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无耻龌蹉!”当年大哥落难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帮得上忙,甚至还反过来为难他,如今,他落难了,却来找他,甚至往后的前程也想赖在他的身上!

“他如今是长公主驸马,又当了父亲,必定会看重名声的。”萧夫人没有安抚儿子,而是道:“即便明知萧卓在算计他,但若是可以,他不会让子孙因为他背负这一个被宗族除名的污名而受连累的,待他回归宗族,你便是他的嫡亲弟弟。”

萧瑞没说话。

说来说去,他们亦是在算计!

萧夫人不是不知道儿子的心思,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的瑞儿不是萧惟,没有他白手起家的本事与运气!她亦有作为母亲的私心,既然能够有更好走的路,她如何舍得让儿子去冒险?

萧惟和他到底血脉相连!

“瑞儿,不要让萧惟知道你已然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他就是你大哥,永远都是!”

萧瑞低下了头,握着拳头,“嗯。”

如何再抬得起头来?

他到底也是萧氏的血脉,一样是龌龊无耻的!

大哥认为他的出身龌龊,血统污秽,可真正龌龊污秽的其实是人心,是贪婪的人心。

母亲不愿意让他受苦,而他亦不愿意终其一生潦倒困苦,庸碌无为。

……

长生没能见到皇帝,甚至连太极殿的门都没能进,被晾在外边,四月的京城不冷也不热,在外边也不算是难受,但这是平常人,早产虽然没有造成身体太大的损伤,但却还是虚了许多,这一路坐马车来就已经够奔波了,现在还被晾在外边站了一个多时辰,哪里还能好?

脸都白了。

也阴沉了。

皇帝为何不见她?

正如他知道她为何进宫,她也很清楚他为何不见自己!

“公主,不如先回去吧!”凌光十分担心主子的身体状况,“陛下执意不见,公主在这里怕也没用。”

还不如另想法子。

长生面色冷凝,正欲说话的时候却见张公公从里头出来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张公公恭恭敬敬地行礼,并未因为皇帝将人晾在了外边一个多时辰而有所怠慢,“陛下今日政务繁忙,实在是无暇见长公主,长公主尚在月子当中,还是先回去吧。”

“若本宫不回呢?”长生道。

张公公恭敬道:“奴才自然不敢赶长公主,不过长公主一向了解陛下,想来这时候也不会想让陛下更加为难的。”说完,见眼前这位主儿脸色又沉了些,赶忙低下头,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再说外边那些不过是些无稽之谈罢了,长公主若将它放在心上,也未免太给那些心怀否侧的人面子了,而且,也可能会让人以为长公主这是……”

“心虚?”长生冷笑。

“奴才不敢!”

长生也没怎么着他,转身拂袖而去。

张公公看着远去的背影,紧绷的心弦并没有松开,反倒是绷的更紧了,皇帝现在哪里是因为政务忙而无暇见人?是无暇理会政务罢了。

“启禀陛下,长公主已经走了。”

皇帝坐在御案之后的龙椅上,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屋子内的气压极低极低,整个人都像是被一股戾气笼罩一般。

张公公禀报完了之后,便不敢再逗留了。

皇帝的生母卷进了衡王妃被杀一案,长公主和驸马被牵连声名狼藉,衡王一天一个折子往宫里面递送,外头,南方士族闹腾的厉害,甚至京中的学子也跟风闹起来,皇帝哪里会心情好的?

“陛下没有见长公主?”

“是。”

钱皇后眉头死死的皱着,第一次觉得事态严重,难不成那余氏真的做了这事?“备轿子,去冷宫。”

“娘娘……”钱嬷嬷想阻止,“这时候您还是……”

“本宫是后宫之主,出了这般大的事情,本宫还要坐着看戏吗?”钱皇后冷笑道,“若是这般,本宫还当什么皇后?!”

钱嬷嬷赶紧请罪,便下去吩咐了。

不过是几天罢了,冷宫便变了好几变了,如今谁还认得出来这是关押后宫罪人的冷宫?皇帝的这般举动好的可以说是孝顺,不好的便是不将规矩当回事!

“你来做什么?!”余氏见了人,当即尖叫起来,就跟刺猬受惊了一般,将身上的刺都张开了,“给我滚出去——”

显然,她是知道外边都发生了什么。

钱皇后面色冷肃,“既然老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宫也便不绕弯子了,本宫今日来这里只为问老夫人一句,卢氏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滚出去——”余老夫人没回答她的话,甚至情绪也没有冷静下来。

钱皇后继续道:“老夫人这般态度是不是表示本宫可以认为您真的做了?”

“你放屁——”余氏哪里还有当日主动回来这冷宫之时的心如死灰?现在就跟发了疯的野兽一般,“你算哪根葱,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是皇帝的生母,我生了皇帝——”

钱皇后冷静道:“若你不是皇帝生母,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你——”

“死的是衡王妃。”钱皇后冷下了声音,“即便这事可以推到卢氏身上,可你试图谋害先帝遗妃这事,即便是皇帝也保不住你!”

余老夫人面色涨紫。

“皇贵太妃之所以如此尊贵,不是因为她的出身也不是因为她生了衡王,而是她是先帝的遗妃!是先帝亲自册封的贵妃,掌皇后印!”钱皇后继续道,“皇帝若是任由先帝遗妃被人谋害而无动于衷,天底下读书人的唾沫便可以淹死他,皇族宗亲也会人心惶惶!老夫人,这若是你报复陛下的法子,那本宫恭喜你,你成功了!”

“我没有——”余氏大吼道,她是恨,是恨不得所有人都不好过,甚至恨自己生的这个白眼狼儿子,但是她不傻!她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她知道她的儿子就算再不孝顺但也绝对不会不管她,所以,她才信了以退为进的话,才退到了这她这辈子做梦都不想回来的地方!“我什么也没有做——”

先帝已经死了,赵氏不过是躲在那个住满了寡妇的宫殿中苟延残喘罢了,她哪里有功夫去对付她?!

就算要对付,她有的是法子,用得着找别人吗?

卢氏是个什么东西?!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我的?!你恨我当日差一点让你一尸两命,所以便勾结那卢氏陷害我?!”

一定是!

她背后有钱家在,一定是钱家的报复!

只要她死了,后宫便是她钱玉熙的天下了!

一定是她!

“我杀了你——”

钱皇后急忙往后退,身边的人也反应很迅速,赶紧上前护着主子,自然对意图伤害自己主子的人也便不客气了。

余氏被摁倒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

便在此时,后边传来了皇帝震怒的声音。

钱玉熙心一沉,转过身便见皇帝铁青着脸大步走了过来。

钱嬷嬷赶紧示意那两个宫女将余氏给放了。

众人跪倒在地上。

钱玉熙却站着,在他的眼瞳之中看到了愤怒与冰冷,还有一丝的厌恶,或许从当日她利用长生长公主算计余氏开始,他们之间便再也回不到过去,昔日那原本便薄弱的夫妻情谊也在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

她只是皇后,大周的皇后。

“你想做什么?!”皇帝一字一字地道,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刀。

钱皇后背脊挺直,“回陛下,臣妾在尽皇后的职责。”

“皇后职责?”皇帝冷笑,“对朕生母动手,便是你皇后的职责?”

“后宫诸事,都在臣妾职责之内。”钱皇后道,“衡王妃一案牵涉到后宫之人,臣妾不得不亲自前来询问。”

“那你打算如何询问?”

“陛下放心,再不济余氏亦是陛下的生母,便是……”

“你还知道她是朕的生母!”

“陛下在臣妾的心里先是大周皇帝,然后才是臣妾的夫君。”钱玉熙没有退让,“因而,臣妾亦该先是大周的皇后,然后才是别人的儿媳!”

“好!好!好!”皇帝怒极反笑,“皇后果然不愧是名门闺秀,道理说的比谁都好!”

钱皇后握紧了拳头,跪了下来,“臣妾无意伤及老夫人,方才一幕不过是老夫人情绪激动,臣妾无奈之下才这般做,若陛下怪罪,臣妾甘愿领受,但是,卢氏供词,臣妾必须查清楚,臣妾既是皇后,这后宫之主,便必须尽自己的职责!”

“若你不再是了?”

钱皇后猛然抬头,面色发白了起来。

“那是不是便不需要如此辛劳?”皇帝继续道。

钱皇后是慌了,可更多的还是难过,不仅仅是身为妻子的难过,还有身为皇后的难过,她控制自己不再对丈夫付出感情,但是作为皇后,对皇帝的敬仰从未听过,他是大周的皇帝,千千万万人的天!“在陛下的眼里,这大周江山天下百姓,是不是都及不上一个生了你却没有养你教你的生母?”

“放肆——”

“是臣妾放肆,还是陛下放肆?”钱皇后悲凉一笑。

皇帝脸色阴沉的更加可怕。

“杀了她——杀了她——”余氏终于回过神来了,一跃而起,抓着儿子的手面目狰狞,“靖儿,你杀了这个贱人——”

皇帝没说话。

余氏或许是现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感觉到皇帝浑身阴冷戾气的人,“她这般对你你还留着她做什么?钱家又怎么了?大不了把钱家也给杀了,全部杀了,就跟当年你父皇一样,把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杀个一干二净,靖儿……”

“来人!”皇帝骤然喝道。

余氏吓住了。

很快,便有人进来了,竟然是禁卫军。

钱皇后看着冲进来的禁卫军,心里竟然没有多大的害怕,更多的还是悲凉、心寒,她看着皇帝,背脊挺直昂着头,即便即将面临可悲的命运,却仍是没有失去了大周皇后的尊贵骄傲,“陛下尽管下旨便是。”

皇帝目光冰冷,“皇后失德,将其送回昭阳殿禁足!”

“是!”

钱皇后笑了,或许她该高兴,他到底还是留了一丝情分,没有直接废了她!“多谢陛下!”她屈膝一福,笑道,尔后又想,若是他直接废了自己,那该如何安置?这冷宫可是已经被他的好生母住着呢?难不成他是要将昭阳殿变成第二个冷宫?

哦,还有一个,皇帝没有将太子带走,还让她养着。

“娘娘,您不该……”

回到了昭阳殿,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钱皇后似乎也担心皇帝只是忘了,后来想起来便会将儿子抱走,所以,一回来便来看望儿子。

小太子好好地睡在母亲的怀中,根本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钱嬷嬷开口劝了。

“不该什么?去冷宫跟余氏为难?还是不该与他顶撞?”钱皇后轻声道,“或许吧,不过嬷嬷,本宫当不了一个好妻子,但至少可以当一个好皇后,好母亲。”

她不是去试探皇帝的底线,也便是针对余氏。

而是这件事分明已经威胁到了江山,威胁到了皇帝,江山不稳,皇帝受困,她焉能好过?她的儿子是太子!

不过是一个余氏罢了!

先帝能舍了元襄皇后,为何他秦靖便不能舍了一个余氏?!

妻子哪里能比得上母亲?

那般一个母亲……

钱皇后笑了,或许这便是她始终走不进他的心的缘故吧,她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为何会将余氏看的那般的重!

孝顺,是身为人子的本能。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便是愚孝了。

他不但是害了自己,更害了他孝顺的母亲!

……

长生回到了长公主府没多久便得知了皇后因为大闹冷宫而被禁足的消息,皇帝甚至不惜落了皇后的颜面,让太子地位不稳来维护他的生母。

这份孝心是不是该让天地动容了?

“你先别急,皇帝也不是糊涂的人,他不会看着情况恶化而无动于衷的。”萧惟只能如此安抚。

长生看着他,“我没有母亲,虽然有父亲,可从来都是父皇担心我,为我操心的,当然,若是有人想要对父皇不利的话,我也会遇神杀神遇佛弑佛,从这方面来说,皇帝其实也没有错,是不是?”

“余氏如何能与先帝相提并论?”

“可道理是一样的。”长生笑道。

萧惟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不高兴便不要笑。”

“其实我也没真的想让皇帝杀了她生母来平息这场乱子。”长生靠在了他身上,“或许是我自己也当了母亲吧,心没以前硬了,我进宫,只是想跟他一起想想法子,况且,我也没真的信余氏那脑子能做出这般大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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