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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方心宁从县城赶回家去看娘。
方母在菜园里浇完地,趁空拔草,见儿子回来,就停了手头的活儿,从地里摘了些菜,跟儿子一块儿回家。方母满鞋子的泥巴,在路上一个劲跺脚。到了家,她就喂猪,喂鸡,方心宁帮着打扫院子。一套忙下来,她又开始择菜,一边跟儿子说起话来。
“你婶家二弟新添了个小子。”方母对方心宁说。方心宁的这个二弟叫方心才,小方心宁三四岁,是二叔家小儿子。二叔常年在外面帮人家看厂子,大儿子在部队,家里只有二婶跟着心才两口子过。方心宁说:“那还不把婶给高兴坏了。”方母说:“高兴是高兴,可就是取了个名字吧,叫安宁。我就找他们说,这不和他大伯重名了吗?”方心宁问:“他大伯?哪个大伯?”方母说:“就是你呗。”“我?”方心宁不禁脸一阵发烧。自家还没娶亲,倒先成了人家的大伯。这在农村,可是男人的耻辱,只有那些没能力混上媳妇的老光棍才不得不承那种难堪。
“那也没什么。”方心宁说。方母说:“那怎么没什么?搁老辈里,这犯忌讳。”方心宁纠正说:“是避讳吧?可现在是新社会,谁还讲这些?。”方母说:“那也不行。我说了他们,心才家的却说,俺就是看着俺哥有文化有能耐,才给孩子取了这个名字。”方心宁问:“后来呢?”方母说:“我又去找了你婶,你婶倒通情达理,说这是不大合适。”方心宁问:“现在改了?”方母说:“改了,叫‘安廷’了。”方心宁说:“那不又和他大娘重名了吗?”方母疑惑地问:“他大娘?”方心宁忙解释说:“我……我说着玩的。”
一时不小心,方心宁差点把季梅婷给供出来。不管什么事情,把握不到百分百,方心宁是不会开口跟娘讲的。他打小就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很多事,他宁可烂在心里也不说出来,除非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不愿娘和姐为自己操心。
方心宁说:“名字就是一个符号,人家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方母说:“该讲究的还得讲究。就说人家心才,小你好几岁,当爸爸了,你倒好……”方心宁抢着说:“娘,你放心吧,儿子给你丢不了脸。”方母只管说:“照这样下去,我入了土也抱不上孙子了。”说着,方母的声音有些涩:到她这个年龄,娶儿媳,抱孙子,就是最大的心愿。
方心宁心想,季梅婷呀季梅婷,你连我老娘一块折磨死拉倒吧。但他又转念一想,这又如何能怪得了季梅婷呢?还是自己混不出个样来,才落得今天这样被动的局面。
方心宁掏出手机来给季梅婷发短信。他要把此时自己心中的那种感受传递给她。
方母仍旧在说:“咱村王家小妮子,上小学时跟你一个班对吧?”见方心宁不吭声,方母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吼:“王家小妮子是不是你小学同学?”
还在编辑着短信的方心宁被方母的大叫吓了一跳,忙回答:“是是是,您说就是,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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