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体很诚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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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树有些不忍,晃了晃扶着栏杆的手臂:

“你别靠车窗啦,不如把着我……”

“你让吗?”刘敬平心中喜悦滋生,却故意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态。

“嗯嗯。”程嘉树诚意满满地点头。

刘敬平立刻抱住了他的胳膊,冲他开怀一笑。程嘉树凝视着他那毫不掩饰的、天真如孩童般的愉快表情,心里一动,不禁叹道:

“你为什么这样傻呢?”

“我怎么了?”

“没什么,”程嘉树望着窗外飞驰的景物,“课余时间这么宝贵,你说你干点啥不好,出去玩也行啊,偏要和我一起打工……”

“我感觉挺开心的。”刘敬平舔了舔嘴唇。

“你……唉,你也就是图个新鲜吧,等劲头过去了,就可以离开了……”程嘉树忽然失神。

“小程程,”刘敬平摇摇他的手臂,“我以后都陪你坐公交吧。”

“为什么?劳斯莱斯不好坐吗?非要挤公交,你图什么啊?”

“我图……”刘敬平眼珠一转,“便宜呗!”

程嘉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咳嗽了一阵儿,憋着笑说:

“嗯,是挺便宜的,学生卡打两折,不坐太远的话,一次两毛钱。”

“我去,这和不要钱有什么区别?”刘敬平惊呼过后,随口说道,“我看这种情况是长久不了的,迟早要涨价。”

程嘉树大怒,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你个乌鸦嘴,赶紧给我闭上!你知道你有多招人恨吗?”

他想起了手上拿着的耳机,举起来欣赏了一会儿,苦笑着对刘敬平说:

“真是好东西……艾乐康同款吗?”

刘敬平不吭气儿,只是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以后在公交车上别戴耳机了,”程嘉树温和地说,“安全第一。不过,你和我一起坐的时候,可以放心地戴。”

他替刘敬平将耳机戴好,刘敬平却把它摘了下来:

“你戴上听一听。”

“不了,耳朵会怀孕的。”程嘉树微微一笑。

“还说我,你不是也戴耳机吗?咦,你怎么只戴一边?”

“用另一只耳朵保持警惕。”

“你用我的耳机听吧。”刘敬平说着,就要拿他的耳机线往程嘉树的手机上插。

“不用。”程嘉树一挥胳膊,荡开了他的手。

“你不想听我的,那我听听你的。”刘敬平不由分说,捞过程嘉树的另一只耳机戴上,“哎,你在听什么呀……噢,原来是VOA啊!”

他听了一小会儿,就不满地嚷道:

“你的耳机不行诶,音质也太差了!”

程嘉树斜眼看他:

“听个新闻要什么音质……爱听不听。”

“哦。”

他俩共同听了一阵子,程嘉树好奇地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英语的?”

“忘了,反正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在美国待了好多年,你不知道吗?”

“啊,我想起来了。”

“你呢?什么时候接触英语的?”

“初一。我们那儿教育太落后了,上了初中才开英语课,”程嘉树的脸一红,“当然,也有人被父母送到一些教育机构去学英语,或者干脆请家教……我嘛,学校里有什么课,我才能上什么课……”

两人沉默了半晌,刘敬平岔开话题,颇为愤慨地说:

“在国外有什么好?校园霸凌事件很多,还特么的有奇葩的种族歧视!回国以后,我见过阶层歧视、长相歧视、智商歧视,就没见过种族歧视……哦,也有——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加分!”

程嘉树笑得不可自抑,笑完了,关心地询问:

“这么说,你也遭遇过校园霸凌、种族歧视什么的?”

“当然啰!那时有个白人欺负我,有好几次,我都忍了。后来我爸知道了,打电话跟我说:‘下回他再欺负你,你就揍他!不要怕,打坏了爸爸赔。’所以等那个白人又一次欺负我,我就把他痛扁了一顿,当着很多同学的面呢。之后就没人欺负我啦,反倒有传言说我会神秘的中国功夫,哈哈。我在学校里又会打架,成绩又好,还收了一批小弟呢,本来想行侠仗义的,后来觉得情况太复杂,还是独善其身算逑了……”

“你爸可真好,”程嘉树发出由衷的感慨,“如果我和别人打架,我爸一定认为是我哪里做错了,所以我在外面打一架,回家后他还要再打我一顿呢。然后我就学尖了,发生了什么都不告诉他。我知道没人护着我,只好用我的拳头保护自己,所以小时候我也是个打架能手。刘敬平,你相信暴力能解决问题吗?”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刘敬平调皮地笑着回答,“但是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当年我爸给我打越洋电话,教了我一句: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但是永远也不畏惧战争。他让我翻译出来,说等我打赢了那个欺负我的人,可以用这句话来装逼……”

“哈哈哈哈,你爸太可爱了!”程嘉树津津有味地听着,追问道,“然后呢?”

“我回国以后,曾经交过很多朋友……”刘敬平说到这儿神情突变,向窗外一看,慌乱地喊道,“到站啦,到站啦!”

他不顾一切地挤向车门口,好像急于从某个可怕的地方逃离。程嘉树被他强行拉下车,望见周围的建筑物就埋怨道:

“你干什么?这是中关园站,我又不在这儿下车。”

他从刘敬平的耳朵上取下那只耳机,这才发现它早已被拉断了,就无奈地说:

“你使那么大的力气拽它干嘛?”

刘敬平看了看,满不在乎地一扬手:

“对不住啦,我赔你一个就完了。”

“算了,”程嘉树低声咕哝,“赔什么赔,九块九包邮,再说我已经用了一年多了。我一会儿去淘宝再下一单吧。”

刘敬平殷勤地把自己的耳机送到他面前:

“你先用我的对付着?”

“不必了,”程嘉树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万一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说完,他转过身,大踏步地走开了。

“哎,你去哪儿?”刘敬平追上他,“等等我。”

“你回学校啊,跟着我干什么?”

“去你那儿,”刘敬平抓住他的手腕,“咱俩还要结对编程呢,你忘了吗?”

程嘉树甩脱他,一字一顿地强调:

“死心吧,我才不要和你结对呢!”

刘敬平又气愤又失落,顺口就说:

“你不和我结对,我就告诉项目经理去!你就等着挨批吧!”

程嘉树站住脚,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喉咙微哽:

“刘敬平,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践踏我的自尊心是不是能给你带来极大的快感啊?听着,我不是查过你吗?你初中转学,肯定是因为你太讨人嫌了,待不下去了,才……”

他忽然咬着嘴唇不说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刘敬平歪着脑袋,双眼已然湿润。

“我怕你又哭!”

“我哭怎么了?你说啊,特么的不用你可怜我!”刘敬平脖子上的青筋暴露出来,他激动得嗓音略微沙哑,“我讨人嫌,我活该没朋友!程嘉树,你特么敢动市长儿子的女朋友,你活该被揍!来啊,谁不知道谁的老底,互相伤害啊!”

“你你你……你别哭了!”程嘉树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情状,也气不起来了。

“我哭关你屁事?”刘敬平站在昏暗的自行车道上,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小孩,“我笨,我傻,我活该!我就应该被所有人唾弃……”

身后疾速驶来的电动车按出一长串的喇叭声,他仿佛没有听见,捶胸顿足地嘶吼着。

程嘉树几步跨上前,抓着他的双腕把他拖到板砖铺就的人行道上,低沉有力地制止他:

“小心!你他妈的别作了!”

骑着电动车飞驰而过的男人怒骂了一句:

“耳朵聋了啊?草!”

刘敬平没有再哭闹,泪水洗过的眼睛分外清明。双手被程嘉树牢牢地握住,他忘记了挣扎,小声说:“你为什么不骂我?你为什么还要关心我?咱俩在吵架,吵架就要有个吵架的样子么……你这样做,我还怎么跟你吵啊?”

程嘉树叫他气乐了:

“你这人……让我如何是好!算啦,拿你没办法,你要结对编程,那就……走吧!”

刘敬平回了一趟寝室,程嘉树在东门等他。他出现的时候骑来了曾带过方若璇的那辆有后座的自行车,嘴里气哼哼地抱怨:

“流年不利,我平常骑的那辆车丢了!”

“节哀,”程嘉树笑道,“没丢过自行车的大学不是完整的大学。我们学校也有很多偷车贼,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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