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间 咨意妄为的大将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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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了一场雨,空气很清新,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清香味,那不是案上寥寥娜娜的熏香的味道,而是竹子被雨水滋润后所散发出来的香气。

院子并不大,前后不过三进,院墙也并不高,便是一只猫也能很轻松的翻进去,不过,这里却是整个即墨城里,除了宫城之外,最为知名的地方,它是大将军府。

门上没有牌匾,昨夜的那一场雨很猛烈,它不仅滋润了大地,还侵蚀了陈旧的牌匾,致使匾额上的那个‘大’字彻底的脱落在了地上。

匾坏了当然得修,这是先君亲笔所书的牌匾,偌大的齐国,能修它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齐国的新君。此刻,它躺在院子里的雨亭里,大将军跪坐在它在的身旁,用上好的楚锦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它的身体。

大将军的手很粗大,右手少了一根尾指,左手的手背上有一道斜长的旧伤,它爬在手背上,像是一条百足蜈蚣。

这是一双握剑的手,掌握万千人生与死的手。大将军没有穿甲胄,袭着一粗布麻衣,像个普通的农夫。他擦试着匾额,一遍又一遍,动作很轻柔,神情很专注,仿佛深怕将它弄疼了似的。

等到把匾额擦得干干净净,大将军俯着身子,把匾额上的水痕吹干,用一方锦布包起来,慎重的放在案角。然后,展开一卷空白的竹简,提起笔来。

雨亭的四周围着竹子,晶莹的水珠挂在竹叶的尖端上,又‘哚儿’一声,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水窝里。一群小孩在竹林旁边的书台上排排坐,有男有女,大的七八岁,小的三四岁。书台是一块凸起的大青石,上面铺了一层木板,夫子坐在木板后面的廊上,捧着竹简摇头晃脑的读起书来,小孩们也有样学样。朗朗的读书声飘荡在院子里,为这清幽的早晨带来了鲜活的气息。

妇人从后院来,三十有许,面目姣好,风韵犹存,她是大将军的夫人,也是那一群小孩的娘亲。世人尽知,大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虽是位高权重,却从来不贪恋女色,平生唯有一妻。

妇人领着四名侍婢走到读书台,四名侍婢俱是平凡颜色,一看便知是普通的奴隶女儿,她们的手里托着木盘,上面放着几碟吃食。

“娘亲,我要吃绿枣糕。”

“娘亲,我要喝莲子羹。”

“娘亲,我要,我要小花猫……”

“喵喵喵,小妹,你才是只小花猫,哈哈……”

见了妇人,一群小孩顿时扔下了竹简,朝着妇人大声的嚷嚷着。妇人温婉的笑着,却不说话,只是摇头。夫子很是尴尬,既想站起身来喝斥,又觉得此举颇是失礼,他只能把头低下来,继续读书。

“咳。”

这时,轻微的咳嗽声从雨亭里传来,一群小孩立马僵化,那正扬着小手朝妇人奔来的小女孩也顿住了脚步,睁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娘亲。

妇人莞尔一笑。

“娘亲,我不要小花猫了,我去读书了。”

小女孩快哭了,皱着鼻子把两只小手端在了腰际,有模有样的朝妇人施了一礼,回到了读书台上。

朗朗的读书声再次响起。

妇人领着四名侍婢穿过竹林,来到雨亭里,大将军仍在执笔,每写一个字,他就会顿一顿,好像是在沉思,又仿佛是因为手中的那支笔沉如千斤。

“夫君,该吃饭了。”

妇人跪在案前,把侍婢们捧着的吃食逐一放在案上,两味小菜,一碟肉饼,一尾青鱼,一瓮冒着腾腾热气的细米粥,都是地地道道的鲁国风味。

大将军没有停笔,他瞥了一眼那尾青鱼,面露不悦之色。

“夫君身上有伤,若不吃些补食,伤势难以见好。”

妇人微笑着,娓娓规劝。

大将军不置可否,又看了一眼妇人的身上的衣裳,摇了摇头。

妇人脸上一红,她穿着华丽的裙裳,所用的材料是价值不菲的楚锦,上面的刺绣也很精美,而头上也戴着金簪玉缕,与大将军的穿着一较,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可是妇人心想,女为悦己容,此乃天经地义,再则,以夫君今时今日的地位,我这样的打扮已经是很朴素了。

于是,妇人说道:“往日也是这般穿着,若是一下改过来,反而不美。”

“往日?”

大将军终于停下了笔,把刚写好的竹简卷起来,轻轻的推到妇人面前,抓起一张肉饼,囫囵的嚼起来:“妙儿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你我初见的时候?”

“当然记得。”

妇人爱怜的伸出手,把大将军嘴角的肉沫抹了,微笑道:“那时夫君还是鲁国的士子,也是在这样的四月天里,剑兰花开得特别美,我与父亲乘着马车去拜见鲁冰卿相。一路上,你骑着一匹瘦马,捧着一束剑兰花,赖在我的马车旁,任由父亲喝骂,就是不肯离去。”

大将军微微一笑:“是啊,那时你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娘,而我只是个落魄的士子,有了上顿没下顿,却妄想娶你为妻。若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应该在鲁国,做老卿相的儿媳,嗯,不对,他现在也是卿相,你便是卿相之妻。妙儿,这么多年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后不后悔?”

“妙儿不悔。”

妇人嗔了大将军一眼,又回头向竹林外面看去,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夫若南山乔,妾乃缚乔藤,藤乔不相离,叶叶共比襟。对了夫君,琢儿已经八岁了,应该让他去稷下学宫了,他是长子,将来会继承你的爵位与领地。熏儿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儿家,莫若就让她跟着我一起学学女红,妙儿保证会给夫君一个仪态大方,端庄娴雅的贵族小娘。”

妇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大将军眼里的痛楚一闪而逝,他捧起那瓮已经没有了热气的细米粥,呼啦呼啦的喝了个底朝天,抹了把嘴:“妙儿,马车等在外面,是该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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