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榕树下的等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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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连的死亡!”

时而平静,时而激烈的交谈到此为止,楚舞暗黄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眼里的怒火掩也掩不住。她怔在风里,面纱像水纹一样波荡。

过了很久,案上的烛火都快灭了,她说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楚舞想了一下,转眼的瞬间却看见了那双红鞋子,眼里的犹豫一闪而逝,他低下头:“谢谢您,小舞不需要您做什么,只需要您好好的活着,看着……”

“看着楚连死去吗?或者,看着小舞死在我的面前?就和姐姐一样。小舞,你变了,变得很残忍。”

她的声音异常的冷,把搁在矮案旁的灯笼拿起来,从那快要熄灭的烛火上借了火,提着灯笼,缓缓的站起身,沿着来时的路而回。

“小舞,今天我出来,没人知道。”

她慢慢的走着,黑色的裙角拖曳在地上,红色的锦鞋轻轻迈动,时隐时现。楚舞知道她在说什么,没人知道她来过,当然也就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她穿着红色的鞋子,她是楚连的女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美丽而温柔的女子了,那时,她是娘亲的侍女,比楚舞大三岁,这个院子里有她的身影,他们曾经一起荡秋千,一起欢笑。

她是楚舞除了娘亲之外,喜欢的第一个女人。

她沿着回廊走向前院,再也没有回头,那像萤火虫一样的灯光消失在了寂静的月色里,楚舞呆呆的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殿下。”

雄健的武士无声无息的站在了秋千旁,他低着头,按着剑。

楚舞摇了摇头,眼睛很亮,也很温柔,那一闪而过的痛楚不足以掩盖它。

……

月色下的焚天火凤很迷人。

楚宣怀站在它的身下,抬头仰望着它,透过那巨大的翅膀,他看见了满天星辰,它们在天河里眨着眼睛,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样。

马车就停在火凤的影子里,整个宫城也在那影子里。

燕国有玄鸟庇护,燕人高唱战歌,无所畏惧。楚国有火凤,但是与玄鸟所不同的是,它代表着的并不是庇护,而是一往无前的开拓,就像它搅起的火焰,焚天灭地。

然而,它现在还停留在这里,虽然展开了长达三十丈的翅膀,却并没有到一飞冲霄的时候。

楚宣怀的马车是由四匹马拉动的,清一色的血红马,那是身份与地位的像征。可是今夜,他却没有乘坐它的打算,他绕过马车,走出焚天火凤所笼罩的阴影,来到轻柔的月光里,举步向偏僻的巷子走去。

或许是因为巷道很深,巷墙很高,所以巷子里很黑,也很冷。

夜风扯动楚宣怀背后的大氅,上面绣着雷云火凤,他走得不快不慢,身上的甲胄伴随着脚步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刚刚走到那两株榕树下,院门便开了。楚舞站在门口,拢起双手,朝着他深深一揖。

他是楚舞等待的第二个人。

“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会来?”

“因为大楚,十二叔不得不来。”

还没有到青蛙鸣啼的季节,荷潭里却有了蛙鸣声。楚舞与楚宣怀隔案对坐,案上的蜡烛已然换过了,青铜凤嘴上跳动的火光映着俩人的脸。

楚舞神色平静,正在倒酒。

楚宣怀面无表情,注视着酒水像泉水一样注入碗里。

荷潭里,微弱的哇鸣声,一声一声传来。

“三千年前,七位始祖离开了那些神王们,把火种埋在了大江之南,自那而后,诸神便视我们为蛮夷。三百八十一年前,武英王号令天下诸侯讨伐殷王,先烈们乘着独木舟越过了大江,把热血撒在那片土地上,然而,得来的却是遗忘。武英王分封了他的兄弟与功臣,却依旧视我们为蛮夷。若不是端瑞王突然记起了大江之南还有楚人,时至如今,我们仍然是披毛饮血的蛮夷。然而,就算如此,先烈们以巨大牺牲所换来的功勋,却只不过是一个末等子爵。”

“楚舞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当先祖满怀殷切的去朝歌城朝拜时,朝歌城里的端瑞王是如何对待先祖?”

“楚舞知道,端瑞王对先祖带去的苞茅缩酒,以及祭舞礼仪不屑一顾,却命先祖堂坐于外,与夷酋一起照看火种。先祖回来之后,因不堪羞辱,喷血而亡。这,是莫大的耻辱,每一个楚人都知道。并且,孝成王还曾跃江讨伐大楚。”

“既是如此,君不视臣为臣,臣何以恭之为君?如今,我大楚强盛莫匹,大江之南,十有其七,带甲之士,填野塞苍,如何称不得一个‘王’?”

“正如十二叔所言,大楚如今之强盛,千百年未曾有过,然而,亦如十二叔所言,大楚独霸江南,却非独占江南,在它的身侧还有吴越,在它的头顶还有巴成,这些诸侯可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大楚衰弱。孝王可以死在江里,北地的诸侯们也可以一败再败,但是大楚经不得一败。若败,恐是灭顶之灾。”

楚宣怀接过楚舞捧来的酒,一饮而尽,却冷笑道:“危言耸听,你只看到大楚的危境,却未看到北地即将倾覆。”

“北地的诸侯们就像一支拳头,当大楚安居于南时,那只拳头会伸开,各自为战,互相攻伐。然而,只要大楚跃江,它就会把拳头捏起来,与大楚为敌。当然,十二叔以奇胜正,胜得辉煌,却也胜得极险。而此,还是大楚没有称王之时,一旦称王,十二叔可有想过,北地诸侯会有多么疯狂?”烛火摇着楚舞的脸,他举起手来,捏着拳头。

楚宣怀冷笑:“莫非,你以为他们不想称王?”

“他们当然想称王,甚至想取朝歌城而代之,然而,在他们称王之前,必然会给予大楚最为强劲的一击!大楚,能否在此险境之中全身而退?若不能,大楚得到了什么?又将要失去什么?十二叔,时候未到啊。”

楚舞捏起拳头,猛地一拳砸向摇动的烛火,拳头与衣袖带起的风将烛火扑灭了,‘噗’的一下。

楚宣怀沉默。

……

楚宣怀走了,临走之时,冷冷的看了楚舞一眼。楚舞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嵌入那深沉的黑暗里。

“殿下,大将军可靠吗?会帮助殿下吗?”武士站在楚舞的身旁,神色颇是担忧。

楚舞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在这凤歌城里,众人皆醉,唯一人独醒,那便十二叔。进去吧,我们等的第三个人,应该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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