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两人轻车熟路,更衣束冠一路向南,周遭置身之处,就是繁华京中。
李承祚与蒋溪竹两人出宫同游的时候从前也是常有的,从前更比现在多。
蒋夫人求爷爷告奶奶,拜遍了庙里的菩萨才得了蒋溪竹这么一个独苗儿。蒋阁老倒是老当益壮,几年前才刚刚纳了第五房姨娘,嫡子虽然只得蒋溪竹一个,庶子庶女倒是接二连三地生,于“子孙昌盛”一途实在地不落人后。
蒋家人丁兴旺,但是蒋溪竹在府里却时常觉得尴尬——在府里他是嫡子,在朝堂他是丞相,蒋家上下都指着蒋溪竹一人光耀门楣,其他的兄弟姐妹要么与他年岁相差不少,要么嫡庶有别亲疏有分,敬重与爱护都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严格说起来,如果不提那些君臣有别的虚礼,他与李承祚的关系,反倒比自家兄弟姐妹更亲厚一点儿。
然而这九五之尊与他八字不合一样,自己没谱儿,还偏生要拐带别人跟他一起“近墨者黑”——太傅授课他睡觉,习武练功他耍滑,处理国事他听不过三句就要斥责官员无能,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唯“纨绔”一途样样佳,吃喝玩乐斗鸡走马,无师自通。
蒋溪竹敬佩先帝,却时常觉得先帝确实不知为何伤了子孙运气,大儿子呆,二儿子猾,其余几个不是资质平庸就是脑筋不清醒,唯独一个七皇子李承祀还算不错,然而先帝归天那年,如今的睿亲王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若是以这小小的年纪承了大统,恐怕要勾起无数别有用心之人的蠢蠢欲动。
说一千道一万,最后继承大统的,还是浑身上下无一处靠谱却命好的李承祚。
作为臣子,有个不靠谱的主子是何等战战兢兢的一件事,先帝驾崩的第一年,蒋阁老家的门槛快要被另外两位阁老踏破,一众朝臣每每瞧着天启皇帝在吵得热火朝天的朝会上打瞌睡,纷纷害怕明天一觉睡醒,江山就易了主。
那段日子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说来蒋溪竹都觉得神奇,李承祚即位三年,虽然脾气秉性丝毫没有变成一代明君的架势,然而阁老们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辽东虽然有战事但总体不算吃亏,朝中有蛀虫却也没伤及根本,就连先帝那原本野心勃勃的皇长子如今的齐王,竟然都没想起来造反,如今想来,十分可喜可贺。
可见李承祚这个国君也许真的受命于天,顺风顺水的当着皇上不说,老天爷都偏心。
被老天眷顾的皇帝陛下丝毫没有察觉旁人的羡慕嫉妒恨,微服出宫游玩地乐不思蜀,一出宫门,就跟离弦的箭一般,八匹马都拉不住,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可见是在宫里闷狠了。
蒋溪竹觉得他这副败家浪子的模样十分碍眼,却也不愿意承认地觉得,每日每夜地把他关在四面高墙的皇宫里确实也不太好受,因此对他这“出门疯”的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蒋丞相一眼没看住,这“没有见过世面”的皇上已经眼睛一亮地扎进街边鱼龙混杂的集市里,蒋溪竹隔着人群瞧不见他,正在路边干着急,不一会儿,李承祚却已经回来了,手里抓了两根糖葫芦,十分自然地递了一根过来,桃花眼微微一笑:“还记得你爱吃。”
他站在那光芒里一笑,无论他做过什么,蒋溪竹都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他。
李承祚笑起来实在英气,明媚阳光之下,他一张面容都似被这春、意沾染,不愧是古往今来靠皮相治国的第一人。
蒋溪竹被这一根含笑递来糖葫芦投喂得五味陈杂,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隐隐泛起一点贴心的暖——他少时胃有积食的毛病,手边常备着山楂丸,若是一时没有,山楂也可,然而山楂果酸,吃不了几口牙都要酸倒,还是某次李承祚和他溜出来看灯会的时候买给他的一串糖葫芦他吃的舒心。
只是没想到,一串糖葫芦能让李承祚记到如今。
李承祚在蒋溪竹面前全无皇帝的架子,一口一个山楂吃得开心,吃完了,随手将竹签一扔,好像想起了什么,凑在蒋溪竹耳边道:“老七的人刚从南边儿回来,捎回来一套翡翠棋,这南人的东西做的就是细致,墨玉和白玉的棋子,整块儿碧玉雕的棋盘,朕瞧着新奇就留下了,你最爱这些东西,明日朕让人送你府上去。”
李承祚随手赏丞相东西是常事,幸好他不是对谁都这样,不然国库都能让他大手大脚的赏空了。
蒋溪竹棋艺是京城出名的好,棋中善谋,亦能静心,以前在太傅门下念书,时常与太傅对弈,胜负不计。李承祚倒是时常也来凑个热闹,然而皇帝是个行走的臭棋篓子,又没耐心,“臣子棋”都有本事下的兵败如山倒,因此满朝上下除了蒋相,没人愿意和皇上下棋。万人嫌而不自觉地皇帝从此算是彻底讹上了好脾气地丞相,死皮赖脸也要从他这儿磨一盘棋。
其实陪李承祚下棋也不错,起码他没有输棋就砍脑袋泄愤的陋习,赢了还能得奖赏,慷慨得非常讲道理。
西南有个小国叫做贡榜,主动向大虞俯首称臣,年年纳贡。此国出产美玉,只是这些年境内屡有战争,玉矿难寻,玉石越发稀奇了起来,只有南边儿富贾多,有价有市,偶然能够流出些个。
翡翠玉料如今更是难寻的很,又巧得一套墨玉一套白玉凑得恰好,不知要废多少工夫,这东西,看着低调,其实奢侈地很费心思。蒋溪竹不是那么浮夸的风格,原本不想收,一抬眼就看到李承祚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期待的光,满脸邀功请赏的神色,仿佛不是他赏了别人,反而像个有了成绩要奖赏的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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